金州城夜里风重,吹起来像刀刃似得,刺进四肢百骸里,寒意注入血液中。
乱葬岗远离人烟,林羿礼走得艰难,如果不能赶快找个避风的地方是活不过今晚的。
幸好有一束光在不远处燃起,冲天的火光为林羿礼指路。
是有人在点篝火?还是有人在烧柴火?
是引诱?还是运气好?
恶劣的环境让林羿礼无暇顾及那么多,在茫茫寒夜里,那束光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这条路是下山路,走得不算太难,加之路边的屋子、人烟多了起来。
原来是进了金州城内,林羿礼渐渐放下了防备。
随着林羿礼的走近,火光的真面目逐渐展露出来。
那是一栋府邸,院墙里的屋子已经被烧成了焦炭,在寒风的掠夺下发出咔咔的断裂声。
院墙由于是砖瓦砌的,凶猛的火势对它没造成多大的影响。
林羿礼凑近了些,让炽热的火光把冻僵的身体包裹,苍白的脸色因为火焰有了血色。
直到体温彻底回暖,感受血液带着温度流淌进四肢,皮肤被烤得发紧了,林羿礼这才有了切实的活着的感觉。
院墙外围了一大群人,穿的整齐的兵服,训练有素的绕着府邸来回巡逻。
院墙里的火势大了起来,巡逻的卫兵们忽然停下脚步,在接下领头卫兵的任务后,大部分人兴冲冲闯进火场里,没进去的人苦着脸接着绕墙走。
灭火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何要笑?林羿礼找了个院墙的缝隙往里窥看。
他们从火堆里翻出金子、银子的大有人在,珍贵的书画墨宝被人当做碍手碍脚的垃圾丢进火堆里。
看来是在抄家,怪不得兴致冲冲。
可是……这在抄谁家?竟然如此富贵。
林羿礼的视线沿着院墙直行了一阵后,定在濒临垮塌的大门上。
——林府。
镶了金的硕大二字撞进林羿礼的瞳孔里,震得他瞳仁紧缩成豆粒大小的墨点。
……
“不会是……我家吧?”林羿礼的脸色垮了下去。
一位夫人擦过林羿礼的身边,骂道:“死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跑到林羿礼那狗东西家里玩火,小心他把你抓去活剥喂狗!”
小孩捂着耳朵痛叫,被妇人连拖带拽的一同走远。
林羿礼重新把视线放回匾额上,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烧都烧了,取取暖吧。”林羿礼伸出手贴在砖墙上感受它最后的温度。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一只粗糙的手按在林羿礼的肩膀上,声音沉重。
林羿礼立刻转身,甩给对方一个嫌恶的冷眼,低眉垂眼抬手赶走肩膀上的脏东西。
“在说我吗”林羿礼环抱双臂,身体向后倾了倾,率先发难:“你可知我是谁?”
对方沉着脸,眼睛被火光映得通红,无视林羿礼的话语,强硬发问:“姓甚名甚,是否为金州人士?”
林羿礼从鼻息里嗤出短促的一声笑。
把脸蛋收拾干净后,竟无人认出他就是林羿礼。
也多亏火势够大,空气里弥漫木头的焦香味,完全盖过林羿礼身上乱葬岗的臭气。
“管你是谁!赶紧的报上名来!小心大爷我的刀剑无眼。”卫兵亮出手里的剑鞘,手背青筋凸起。
林羿礼冲卫兵勾了勾手指,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卫兵将信将疑地凑上去。
“我乃金州城守尉傅大人的——”
林羿礼抿唇一笑,身体向前倾去,冰冷的手掌搭在卫兵的肩膀上,呵出一口气缓缓道:
“男宠。”
卫兵的身体陡然站直,手上握着的刀剑猛地出鞘,发出飒——的急促声音。
从卫兵结实的身体里迸发出震裂的呵斥声:“傅大人岂是尔等贱民能胡编乱造的?!”
刀刃上倒映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和抱臂丝毫不惧的林羿礼。
贱民?
林羿礼低头冷冷地笑出了声,在傅柏川的脖子上又记了一刀仇。
林羿礼伸出细长的手指点在冰冷的剑刃上,下一秒他指尖擦去,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短剑被他推开。
血珠吸引卫兵的目光,滴答一颗落地,没留下任何痕迹。
林羿礼的视线自下而上,如同上位者的手轻蔑地挑起。
“你不怕我去吹枕边风吗?”
卫兵的五官皱成一团,袖口用力地擦过沾血的剑刃,擦——的一声后,利剑归鞘。
“傅将军的男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卫兵不信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事事都要向你汇报,我如何与傅将军欢好是否也要告诉你详细?”林羿礼不耐烦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的时候眼睛盯着眼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卫兵的眼神已经从警告转为忌惮,他并不是非常相信林羿礼,可是林羿礼的一言一行又是如此坦荡,而那张脸也的确有做男宠的资本。
“城郡大人说了,任何可疑人员靠近林府都要压回城郡府,请。”
卫兵是城郡府的家兵,对于傅柏川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没有了解,只能把林羿礼当受宠的情人来对待。
听到“请”字时,林羿礼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林羿礼想了想,林府抄家着火,本该由官兵处理,但城郡在此越俎代庖,那么此事定与他拖不了干系。
此行危险,但林羿礼不得不深入。
如果等到所有证据都如林府被烧去毁掉,林羿礼此生永无翻身的机会。
“有轿子吗?”林羿礼问。
“嗯?”卫兵疑惑。
林羿礼命令:“抬我。”
卫兵猛吸一口气,怒意如鲠在喉:“没有这种东西。”
“那就在这僵着吧。” 林羿礼环抱双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神情冷冷高挂。
“在下身子骨羸弱,今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的脑袋。”
卫兵最终还是搞来了一台能遮风的轿子,再喊来四五个卫兵一同将轿子里的林羿礼托起。
“我看你简直是满口谎话!我居然也信了你。”卫兵匪夷所思地自言自语。
林羿礼隔着轿子的帘子发出得逞的轻笑声:“因为你不敢赌。”
城郡府。
府门外点着两盏大灯笼,把门下的人映得橘红。
卫兵指着轿子上的林羿礼,对苍老的男人大声道:“管家,这人在林府外鬼鬼祟祟,抓到他后自称是傅将军的男宠,我看他就是个骗子!”
林羿礼撩开轿帘一角,冲旁边站着的卫兵勾了勾手,一只手搭在对方肩膀上这才欣然下轿来到管家面前。
“傅将军有事托我来告知你家主人。”
管家的视线落在林羿礼身上来回打量,没了剧烈的木头焦香遮掩,林羿礼身上乱葬岗的味道无处遁形。
管家的眼神逐渐阴了下去,显然是不相信的。
林羿礼反问:“可是不信?”
管家没有回答,而是说:“允在下通报一番。”
林羿礼哼了一声,斜去“退下”的眼神。
嘎吱——
管家将城郡府门关上,干得仿若掺了刀子的寒风阻在门外与林羿礼作伴,搅动他垂下的衣摆,向外扯出不小的距离。
林羿礼的头发被吹得四散,似张牙舞爪的杨柳树成精,林羿礼如何都安抚不好,干脆两手抓住夹在双臂间,低下头的时候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一是在气恼自个下了轿,轿夫竟然一刻不停地跑远了。
二是在想谎言被拆穿后,该怎样用第二个谎话来圆谎。
毕竟男宠这样的身份,只能吓唬奴才们,拿来蒙骗官员想来是不可能的。
管家去了很久,甚至门前两个大红灯笼都有人来填过一轮烛油,给足了林羿礼时间思考。
门被丫鬟拉开,发出木头的声音。
“请进。”
丫鬟低头在前面带路,不见管家的身影。
卫兵跟在林羿礼身后,脸上的难以置信加重。
林羿礼自己都很吃惊,如此拙劣的谎话竟然能骗过城郡。
丫鬟停在书房门口,侧过身子让出路来,恭敬地说:“公子,就是此处。”
林羿礼推门而入,但下一秒他迈出去的腿立刻又收了回来。
林羿礼还想以最快速度把门关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为时已晚。
一只粗糙健壮的手臂探出门框,揪住林羿礼的衣领。
跟在林羿礼身后的奴才们以最快的速度跪下去,低下头毕恭毕敬地称呼:“守尉大人。”
林羿礼垂眸扫了一眼衣领上血脉凸起交错的麦色手背,很快换了张模样,挂上皮笑肉不笑的讨好表情。
林羿礼刻意地睁圆了眼睛,水汪汪地注视傅柏川:“将军,今晚夜色好美。”
说话间,冰冷苍白的双手叠放在傅柏川的手上,轻盈地裹住掌中炽热。
傅柏川丝毫不怜惜,一把将他拽进书房里。
不等林羿礼作反应,只听得一声短促的呼叫,下一刻便摔在地上。
林羿礼拧眉,但这一刻他无暇顾及伤痛,低着头脑袋快速地运转。
刹那间,傅柏川腰间的佩剑利刃出鞘,剑刃搭在林羿礼的下巴上向上一挑,强迫林羿礼抬头参与这场强迫性的对视。
傅柏川的又震了下剑尖,离喉结的位置更进一步。
随即也让林羿礼的身体发出危险地短促呼吸。
傅柏川意味悠长望着林羿礼。
“这么看来,你就是我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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