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驻扎的士兵甚至不过三百,说一千八都是往高了去,而严骁身后浩浩荡荡地也跟了几百的士兵。
开阔的练兵场里被金国的士兵挤得密不透风,金州城的守军甚至只能围在练兵场的外围范围,且两军交界的地方一直不太平,金国那方仗着人多肆意挑衅。
严骁那方从踏入金州城开始,就带着对将军府和金州城十足了解的把握,自信地走到傅柏川面前。
严骁的视线还停留在林羿礼离开的方向,他记得那天夜里他在林羿礼身上留下的伤口没有这么触目惊心,想必是傅柏川用匕首加深创伤,才导致林羿礼和使臣尸体的伤口一模一样。
这个主意……
会是谁出的?
林羿礼那么怕死,他不可能会自尽。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严骁后槽牙紧咬在一起,表面云淡风轻地笑笑,内里却恨不得将傅柏川就地处决。
“认输吧,”严骁催促。
严骁打了个手势,练兵场上驻足的士兵们立刻围拢上前,手持利剑对准中心的傅柏川一行人。
傅柏川身边只有十来个亲兵,还有几个府上管事的,战斗力聊胜于无。
唯一能打的就是人群最中央的傅柏川。
李绥一站在两方人的中间,他看了眼严骁后,作出了决定。
他顺着人群让出的小道退后,领着自己的人迅速离开。
“去哪?”侍卫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接下来金州城要大乱。
李绥一白了他一眼:“本王的兵马还被傅柏川羁押着,自然是去捞出来。”
李绥一离开的脚步一拐,拐去了林羿礼的房间,拿出一块还没来得及雕刻的淳朴玉石放在林羿礼的胸口。
还没来得及打孔,还没托工匠雕刻温润的菩萨,还没令人去庙里求来一根红绳。
林羿礼就死了。
“长命牌也没用嘛……”
练兵场那方的矛盾眼见着愈演愈烈,里面的人刀尖对准傅柏川,外围的人放着狠话恐吓里面的人,像大大小小堆叠的盒子,一层困着一层。
“不演了?”
傅柏川擦去脸颊的血,他已与严骁试探过一来回,严骁腹部的伤没有痊愈,自然不敌傅柏川。
“你可知后果?”傅柏川冷道。
严骁退到人群后,手按在腹部的衣服上,一滩血渍透过布料染在掌心。
“把消息捻灭,可平一切事端。”
严骁已经打算擒贼先擒王,傅柏川府上守卫不过百人,轻松便能杀穿。
傅柏川瞧他这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如释重负,终于暴露出野心,不必暗中提防。
严骁话音刚落,人群战吼猛地响起,刀剑相向,利剑与利刃抵住撕扯着,空气里发出刺耳的切破空气的声音。
一场恶战陡然爆发。
傅柏川领着人边打边退,退到无路可退。
严骁的人如螳螂捕蝉,慢悠悠地上前,一点一点将傅柏川所能拥有的空气占据,意图残忍地将剩余的人马拆吃入腹,不急着一时的残暴。
傅柏川浑身是血,眼里充满杀意的兴奋,手里的剑不停地挥动对敌,嗓子里低低的吼着,如同野兽。
“四皇子,不好——他们好像有援兵!”
傅柏川眸子轻抬,眼中的轻蔑一览无余。
他手腕转动,挑动眉头,露出吊儿郎当地笑:“谁跟你说我们一千八?十万一千八可够你对付?”
严骁的眉头一皱,视线快速地环顾一周,陷入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低头思索。
那一瞬的失神,傅柏川在他身上依旧看到林羿礼的影子。
严骁飞快地恢复平静,正好对上傅柏川打来的眼神。
“不可能。”
严骁断定。将军府和金州城都被他的人渗透,得到的消息都是他的亲卫们亲眼所见。
就在严骁做下决定的瞬间,喊话的人再一次震声大吼:“已经……已经包过——”
声音被迅速切断,如虎啸山林般的战吼从练兵场的最外围扑上来。
战马嘶鸣踢踏,援兵们穿盔带甲迈着整齐的步子,轰轰烈烈地闯进严骁的视线里。
严骁的精兵们已经损了约莫三分之一去。
看似是他在练兵场包围傅柏川,实际上是傅柏川留在练兵场外的接应所带来的援兵包围了他们。
傅柏川是引诱严骁前来的引子。
“怎么会?!”
严骁和傅柏川的攻守逆转,突然他就成了边打边退,几乎是逃亡一般的狼狈。
傅柏川耸了耸肩,轻轻松松地嘲笑:“林羿礼的遗书写得全是废话,你没发现吗?他在逗你玩呢。他和蔡金玉说得话,写得信,还有京城全部是吸引你的幌子。”
严骁的表情凝固。
“林羿礼的身份你恐怕还不清楚。”
“京城林氏,四世三公,祖上是从龙之功开国元老,而林羿礼——林氏嫡系长公子,哪怕是被贬京城也是四品的监御史,皇帝和林氏长老有三月未得他家书,早早就派人过来守着了,那时的林羿礼癔病未消,你自然是半点消息没有得到。”
“从头到尾,都是一出演给你金国人看的戏。”
严骁表情凝固。
他有质疑,可是京城林氏的确为一个不小的宗族,他小小一个质子是无权了解京城王公贵族们的。
可是光从林羿礼小小年龄便可以给太子做伴读,可想而知家世显赫。
严骁有些动摇,他望着眼前正威风的傅柏川,心有不甘。
“林羿礼死了,你杀的。皇上和林氏不会放过你。”
“是你杀的。”严骁咬牙切齿,胸口漫出来的血越来越多。
傅柏川笑笑,他也学会了林羿礼那套皮笑肉不笑的敷衍态度。
乌泱泱地一片人头耸动,铁甲碰撞出次擦的冷冷火光,地上的积雪被得快要陷进地里面。
金州城能杀人的凛风此时此刻却动摇不了任何人,他铆足了劲凶恶地吹着,却刮不动士兵头上的头盔。
飘在半空鹅毛大的雪花还未来得及停下,就被劈成两半,融在刀尖上化成雪,晕开骇人的血色。
严骁早先势在必得的得意早就从脸上一扫而空,脸上贴着狼狈的鬓发,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雪水浸湿。
严骁忌惮地瞪着傅柏川,最终咬牙作出决定,发出一声剧烈的震声:“退!”
“杀穿他们!”
傅柏川高举冷剑,顶在人群的最前沿奔袭,踏出深陷的脚印,雪与泥融化混合粘在他的衣摆上。
严骁和他的人如街边逃窜的老鼠,说是边打边退,实际上是严骁的手下用命为严骁的离开铺路。
来时的几百士兵此刻只剩下一百多的残兵败将在追逐里苟延残喘。
但严骁此人太擅长隐匿自己,任傅柏川自以为紧跟人群,直到将这群人杀穿至城门口,也没找到严骁的踪迹。
“——被他跑了。”
傅柏川的心猛地被捏起来,他站在金州城染上血色的城门外,挑目远望眼前一览无余的白皑皑的荒芜,未看见一丝一毫的人影踪迹。
“停!不追了。”
傅柏川一声令下,众将士骤然停住脚步,但脸上叫嚣着的兴奋还未来得及冷却,发出阵阵低沉的喘息。
“按部就班巡城巡逻,其他人休息。”
傅柏川说完后收剑入鞘,擦去脸颊上沾着的血迹,低眼手背尽是红色。
傅柏川的手再往脸上摸去,血越来越多。
他的左眼的上方有一道不浅的刀痕,只差一点就要切进眼睛里。
傅柏川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松懈下来的一瞬间,身上大大小小伤口的痛意通通一次性叠加着向他袭来,浑身发麻,像是有无数的刀口在凌迟。
晚上的时候傅柏川才回到林羿礼的房间,下午他在继续按照同林羿礼谋划的计划继续下去。
傅柏川不放心其他人照顾林羿礼,所以蔡金玉被救下来后还未来得及休息,就被傅柏川安排过去照顾林羿礼。
林羿礼死人一个,有什么好照顾?
蔡金玉想不通,趴在林羿礼的床沿边睡到傅柏川回来。
她听到开门的声音惊醒,揉了把脸快速站起退到一边去。
蔡金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同将军汇报情况,为难道:“将军,他……他就那样。”
傅柏川自然知道那样是哪样,面无表情地打起手势示意蔡金玉离开。
“让人筹备葬礼,棺材……”
傅柏川的声音停顿。
“棺材让铁匠融了金块作粉涂在棺材上。”
“是。”
蔡金玉点上烛台后才关上门离开。
傅柏川蹑手蹑脚地走到林羿礼身边,他知道林羿礼是个觉浅且少的主,哪怕是知道已经死了近半月,他依旧如此。
站在床边,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林羿礼胸口仍未经雕塑的玉石。
“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
“你能活第一次、第二次就不能有第三次吗?”
傅柏川疲惫地吐出一口气,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捧在鼻子上闻了一把,确认没有怪味才在床边坐下。
“你让我说的,做的,我全部照做。”
“他信了。”
傅柏川握住林羿礼的冰冷的手。
“他信你是四世三公的林氏长公子,也信你有援兵十万。”
傅柏川与这只手十指相扣。
“不过不清楚能骗他多久,或许他明天便能反应过来其实那援兵就是所有的一千八百人。也不知这次你是否真要与我死在一起,葬在一起了。”
傅柏川扣住的手指尖忽然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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