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舒的目光越过内室珠帘,落在外面正对镜自照,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身影上。
“小姐,您穿这身喜服真是漂亮极了,世子见了定然喜欢!”
沈静漪的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得意,正对着镜子仔细调整凤冠上的流苏,嘴角噙着笑,听着身边丫鬟的恭维有些害羞:“你这丫头,别胡说。”
“小姐,奴婢才没胡说呢!要奴婢说,小姐的美貌是郡主也比不得的,如今穿上这喜服,更是衬得小姐貌美如花。”小丫鬟跪在地上为沈静漪整理裙摆,嘴上不住地恭维。
顾云舒看着两人,想到前世。
在她第一次逃婚失败后,沈静漪主动找到她,跟她说愿意替她嫁给谢家世子。顾云舒不愿将沈静漪牵扯进来,也不愿她为了自己牺牲,拒绝了沈静漪的替嫁计划,沈静漪却泪眼婆娑对她说,她倾慕谢家世子已久,希望表妹能借此机会成全她一片痴心。
既能逃婚,又能成全表姐一片痴心,如此两全其美之事,顾云舒欣然答应。
可她逃婚没多久便听到了谢家落罪的消息,沈静漪卷走了谢家所有银钱,跑的无影无踪。谢家父子棺椁回京时,谢家竟连搭建灵棚的银子都拿不出,凄凉无比。谢惊澜下狱后,更是无银钱打点,导致他在狱中受尽折磨......
正想着,外间沈静漪身边的小丫鬟低呼出声:“郡、郡主!”
沈静漪一惊,猛地回头,看到顾云舒好端端站在室内,脸上那点得意瞬间僵住,化作满脸错愕。她掀开珠帘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语气急切:“表妹!你怎么还在这里?马车早就等在后门了,你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了!”
顾云舒看着眼前人,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沈静漪生怕她不走,急着要替嫁,甚至连进屋子的时候仔细看她在不在都等不及。
她不知道沈静漪所谓的心仪有几分真,也不知自己为何能重活一世,但既然老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她绝不会再让父母重蹈覆辙!
如此,她必须嫁到谢家,想办法阻止这场祸事!
想到此,顾云舒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牵起沈静漪的手,脸上适时露出几分坚定的神色,轻声道:“表姐,抱歉,我想清楚了。”
沈静漪一愣。
顾云舒继续道:“皇伯伯赐婚,我若贸然逃婚,便是抗旨不尊。皇伯伯再疼我,龙颜震怒之下,父王、母妃,还有替嫁的你,都会因我而落入险境。我不能这样自私,我会嫁去谢家。”
沈静漪脸上血色瞬间退去,急忙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不会的表妹!整个定京谁不知道陛下最疼的就是你了!他知道你逃婚只会心疼你罢了,绝不会怪罪王爷王妃的!至于我......我是你表姐,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做不愿做的事情呢!你放心走吧,这里一切有我!”
看着她如此焦急的模样,顾云舒心中泛起一丝冷意,轻轻抽回手,语气坚定:“表姐,我心意已决,趁着还没人来,你快将这身喜服换下来吧。我.....无法成全表姐的心意了,抱歉。”
沈静漪张了张嘴,脸色青白交错,眼底全是不甘。看着顾云舒不容置疑的眼神,她知晓替嫁之事不成了,只死死咬着嘴唇,愤愤一跺脚,解开身上的嫁衣。
顾云舒不再看她,扬声道:“来人,更衣梳妆。”
后在外面的喜娘立刻推门走进来,喜娘训练有素,很快帮顾云舒脱下常服,换上大红嫁衣。
顾云舒刚坐到梳妆台前,便听门外传来请安声。
“王妃万福。”
珠帘轻响,一身华服、妆容精致的淮阳王妃笑着走了进来:“舒儿,已经换好嫁衣了,真是漂亮......”
淮阳王妃看着室内的景象顿了顿,她扫了一眼一旁衣衫有些凌乱,脸色难看的沈静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向前两步走到顾云舒身边:“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你们姐妹拌嘴了?”
“母亲!”顾云舒从淮阳王妃走进来时便一直盯着她,此刻并未听见她说了什么,只侧过身双手紧紧抱住淮阳王妃的腰身。
淮阳王妃最见不得顾云舒哭,立刻将刚刚之事忘到脑后,抬手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傻孩子,莫不是还在为了出嫁难过?”
“陛下为你选的这门婚事是极好的。谢长宴年少有为,家世清白,你嫁过去绝不会受委屈。以后想家了随时都可以回来,谢家人不敢束缚你的。”
听着母亲温柔的声音,顾云舒抬起头看着她仍旧鲜活的面容,眼泪再也忍不住,猛地夺眶而出,她低下头再次将脸埋进她的腰间。
真好!母亲还活着!
淮阳王妃被她弄得一怔,随即失笑,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真是孩子气!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妆都要花了。”
淮阳王妃耐心安慰了好一会,顾云舒勉强止住泪水,双手紧紧抓着淮阳王妃的衣角,任她怎么说也不放开。
一旁的喜娘连忙上前讨巧:“郡主这是舍不得王妃呢!”
“好了,不哭了!谢家与王府都在京城,来回不过半个时辰,什么时候想回来便回来了。”淮阳王妃拿出绢帕,细细为她拭去泪水,柔声道:“时辰快到了,来,母亲为你梳头,愿我儿今后夫妻和睦,平安顺遂。”
顾云舒红着眼点点头,转过身,透过朦胧泪眼看着镜中母亲拿起梳子,一下一下为她梳发。
看着看着,镜中的母亲忽然变得脸色惨白,双眼紧闭躺在地上,毫无声息!
“母亲!”顾云舒直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只窜头顶,猛地转身惊叫一声!
淮阳王妃一愣,忙问:“舒儿?可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差?”
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淮阳王妃,顾云舒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低声说道:“没事,只是有些舍不得母亲罢了!”
话落,她转过身,呆呆的看着镜子里一脸疑惑的母亲,强忍着恐惧定了定心神,将翻涌的思绪压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袖口处的刺绣,无声地叹了口气。
前世种种如同噩梦,可她却并不知晓其中的细节。
谢家出事之时她远在江郡,只知谢家大厦倾覆,却根本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家父子带领的大军是何时出征的,具体因何战败,她一概不知!
但......想来万变不离其宗。
只要她顺利嫁过去,婚后想办法阻止谢家出征,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谢长宴不会战败,谢国公不会战死,老国公也不会伤心欲绝、呕血而亡,谢家女眷也不会沦为罪奴受尽屈辱而死。那谢惊澜......也就不会血洗皇城了!
只要她嫁过去就有机会挽救谢氏满门,保住父母宗亲!
正想着,府外喧天锣鼓声、唢呐声已经越来越近。
淮阳王妃听着外面的动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听,迎亲的队伍已经来了。舒儿,别怕,女子出嫁都是这般的。”
她仔细端详着顾云舒的脸,微微蹙眉:“妆有些哭花了,可不能这般上花轿。”话落,立刻转身吩咐候着的喜娘:“再给郡主补补妆,务必精致些。”
喜娘连忙上前为顾云舒补妆,刚填了口脂,一个丫鬟急匆匆进来禀报:“王妃,花轿已经到了王府正门口了!”
淮阳王妃点了点头:“嗯。”
那丫鬟喘了几口气,继续回话:“世子和几位皇子殿下带着人在门口堵着呢,出了好些难题考校姑爷!王妃放心,不到吉时,定然不会放姑爷进府的。”
淮阳王妃笑着点了点头:“你出去仔细盯着些,迎亲队伍一旦进了二门,立刻来报。”
随即,她又催着喜娘和侍女:“快些,别耽误了上轿吉时。”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沈静漪忽然开口:“姨母,外头闹得怕是厉害些,我出去看看。”
淮阳王妃不疑有他,点头道:“也好,你去瞧瞧,让他们闹归闹,别太过火,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沈静漪屈膝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补妆的空隙,顾云舒转头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便听耳边响起淮阳王府的声音:“舒儿,你与静漪怎么了?可是闹了什么不快?我瞧着她神色不大对。”
顾云舒垂下眼眸,轻声道:“想来是我嫁人了,表姐心中不舍,有些难受吧。母亲。”她抬眼,目光清澈地看着王妃:“我嫁了人,母亲也该为表姐考虑考虑,表姐年岁也不小了,家中又没有能做主的长辈,母亲费心,为表姐寻一门家境殷实、人口简单的好亲事吧,也算全了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
淮阳王妃一愣,立刻听出她话中有话,晓得两姐妹之间怕是出了什么龃龉。她甚至自家女儿的性子,若非必要绝不会如此说话,便按下疑问,只温和应道:“好,京中品貌端正、家境殷实的公子不少,我会为静漪留心的。”
正说着,外面的喧闹声更大了一些,隐约能听到少年人起哄的笑声。
顾云舒默默转身,她前世并未嫁过人,所以只模糊知晓新郎官迎亲时,新娘子的兄弟亲友会堵门为难,出些文题武题。淮阳王府子嗣稀少,她唯有一个亲弟弟顾云臻,再加上她的那些皇子堂兄弟。
五皇子才名在外,若有他堵门,文题必定刁钻。
武题嘛......定国公府是将门,谢家儿郎身手都不差,可门口堵着的不是皇子就是亲王世子,谢家人就算武功再好,难道还敢真的跟天潢贵胄动手不成?过关怕也是不易。
正想着,方才出去的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脸色发白,语气急切:“王妃!王妃!不好了!外头......外头起了争执!”
淮阳王妃眉头一拧:“怎么回事?慢慢说!可是闹得太过了?”
小丫鬟急的跺了跺脚:“不是!是......是来迎亲的......来迎亲的不是咱们姑爷!是......是定国公家的那位小公子,谢惊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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