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天地墨色,温度好似一下子降下来,连风都是冷的,扫过脖颈不禁浑身发冷。

杨芮从小道回来,并没有见到影卫。

一路走向东花厅,杨芮心中越发不安,一般坏事都有征兆,方才那一声天雷,何尝不是一种暗示。进入东花厅时,屋中并没有摆饭,左侧圆椅上坐着卫璋。

他褪去外衫,只着白玉纹长锦衣,腰间佩玉。

杨芮恭顺地行礼,“大人。”

卫璋没有抬头,手指翻着册子,“听说姑娘找在下有事要询问?”

“是呢。”

卫璋抬头,眸子里映着杨芮的身形,他语调很慢,总有自己的节奏,听起来十分舒服,“那姑娘可一问。”

雕花木架上托着盏灯,罩子下面火光明亮,打在卫璋侧脸,落下侧影,长睫低垂,宁静柔和像极了大火中那隐隐人影。想法一出,杨芮吓了一跳,她再看座上之人,默默吸了口气,不敢细想。

萧玄再次踏进东花厅,手上多了份信笺,瞥了一眼杨芮并没有说话,而是将信笺呈上去。

卫璋看着信,道:“问吧。”

杨芮:“小女知贺表哥家中与那位殿下有关,冒昧一问,这件事与那位是否有关系?”

蜡烛滋滋燃烧,屋中寂静非常,杨芮探究似的侧抬着头,悄悄地观察他。

他的手非常好看,骨节分明,唯一不足,便是虎口处有些磨损,像是习武之人。杨芮看来,他身体并不是多好,每隔段时间就会咳嗽。

“咳...”卫璋咳了一声,手臂搭在扶手上,他抬起头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冷声道:“贺珍胆子大不大,在下并不知道。但郑姑娘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杨芮立即垂下头。

卫璋将手中信纸折起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在下并没有受任何人旨意,所行之事皆有它的道理。郑姑娘来之前,真是将贺家关系摸得透,都能联想到这一层面……”他轻咳一声,“在下并参与任何,原本以为贺公子也是如此...从今天这封信看来,贺珍与你一样,目无法纪,胆大包天。”

杨芮视线一凝,有些难以理解,“敢问大人,您这话是何意?”

他将纸递给萧玄,杨芮看见那信上内容,第一列字迹清晰:“据密探称:九月十九,贺珍夜间与梁王在玄月楼相谈……”

“!”

杨芮不自觉咬了下嘴唇。

贺珍搞什么鬼?!

“这断不能!贺表哥不会是这样的人。”杨芮捏着信,实在不相信贺珍能与梁王有关。

所以,这封信多半是假的。

下午狱中话里话外都是不站队的意思,断不可能做出这样决定。

他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道:“而且,郑姑娘看着也不像邵县人,除了名字,邵县出入文书一字也对不上...莫不是,偷的身份?”

杨芮定了定神,语气肯定:“小女就是邵县郑乔,大人可尽管去邵县验证。”

卫璋起身,身影投下,罩在她面前。他并没有回应,只是幽幽道:“这信与郑姑娘可真是巧合,姑娘莫不是...梁王的人?”

杨芮冷冷看着他。

似是料到杨芮会这样看他,轻声道:“一般闺阁女子不会懂得这么多,郑姑娘是邵县中人,更该知道邵县有这么一条规矩:‘女子除《女戒》、《女训》外不允许看其他书。’这是陋习,但邵县延续了这种陋习。你懂得太多,又不是闺阁中人,所以才会对官场没有禁忌。”

从小到大,杨芮都没有受过什么规训,做起事来有自己独特风格。

却没想到这种‘侠士’心性,将她暴露出来,一览无余。

萧玄本没想到这些,这么一听,五指已经按到剑柄。

杨芮淡声道:“懂得多,只能说明我家中人并不将陋习看在眼中。邵县这么大,那县令反道德的规矩也有管不到的地方。”

卫璋轻轻挑眉,他虽笑着,却让人感觉十分危险,“是吗?”

他话锋一转,道:“若是...这梁王的帽子到了姑娘头上,你要怎么做?”

杨芮道:“我等问心无愧,贺表哥不能,小女也不能。”

卫璋轻笑一声,笑声清朗,却不带着情绪。他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将这方寸之地化为领地,他轻声道:“这件事情,总有人去顶罪啊。”

要想贺珍无事,就必须牺牲一人,那人正好不是贺家人,而是远房亲戚,郑乔。这样一来,卫璋既不得罪宣王,又不牵扯到梁王,便能把这件事情过去,真是好计谋。

废掉一无关紧要之人,对于这些旺门贵族来说,不足挂齿。即使这张纸是伪造,也能面不改色治她个死罪,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一定置她于死地。

杨芮神色沉了下来,大袖下,五指不自觉攥了攥。

这次,是她太得意忘形。

“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一阵寂静。

屋中灌入打量冷风,发丝被风扬起,杨芮抬头,眸子冷淡,却十分明亮。只不过视线落在卫璋脖间,似毒蛇丈量猎物大小。

萧玄拔剑,剑身擦过剑鞘,响起阵嗡鸣。

这阵风来得快,去得却慢,灯烛倏得熄灭,青烟升起,接着被吹散。

杨芮道:“小侯爷。想必阳陵侯遇害这件事,您已经知晓,难道不心急吗?”

卫璋看着她,眸色深了深。侍女从侧门进来点灯,却被室内吓了一跳,缩着肩膀点完灯后,盯着鞋尖迅速跑开。

待侍女出去,杨芮才开口:“大人不去问信是从哪来,何人送来,却来盘问我一女子。阳陵侯遇难,大人非但不着急,却在这里与我周旋。小女又要斗胆猜测,难不成,这也是大人计划中一部分吗?”

此话一出,萧玄剑已横在杨芮脖颈前,她被迫仰起头,直直看着上座那人,“小女说的有几分不对?”

卫璋手肘支在桌沿,手背抵着下巴,漆黑的瞳仁里映着烛光。暖调陈设在他一身月白衣前黯然失色,单是是坐在那里,都像画中之人。

她从袖中找出一封信,抬起手,“我这里也有一封信,大人不妨看看再做决断。”

只是一眼,卫璋阖上信,正眼打量起杨芮来。他有些意外,这封信上,有宣王亲印。

半晌。

卫璋道:“郑姑娘当真是有趣。”

县令宅外,杨芮搓着手掌,哈了口气。

屋中温度正好,走出来一段路,身上热气都散去了,她感觉有些冷。

妙青紧跟着她,神情紧张,还没完全从方才惊吓中缓过来。

“你不用紧张,他没有证据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杨芮安慰道,抬脚往中街方向走。

妙青紧跟其后,“小姐,那真是宣王印...”

那封信从上到下都是伪造。杨芮平日喜欢模仿字迹,山上没有人能写出好字,于是就拜托影卫找杨岁行从城中带几册。书册到了,翻开一瞧,全是杨岁行亲手写的,美名称:城中书法造诣最高非他莫属。至于印章,杨芮挑了下眉,随口道:

“假的。”

妙青震惊。

中街烟火长燃,青石板两旁都是商贩小摊,城中湖远远看过去能听到船舫歌舞升平,越靠近中街人越来越多,算着时间,今日并没有节日庆典。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长桥之上,桥两侧都有玩耍孩童,口中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歌谣。

“今天是什么日子?”

“九月二十四。”妙青想了想,又道:“今个是霜降。”

轰隆——

雷声轰鸣,从桥上看去,湖中天空雾云密布,一道道紫光自上而下落下,好似要将天空劈开一道口子。

桥上哗然一片,原本井然有序,瞬间成了一团糟。桥上两侧摊子在混乱中被撞落桥下,留下一片凌乱不堪的桥面。

狂风忽起,杨芮站在连桥最高处,衣袂飞扬,她看着远处乌云中有黑雾隐约窜动,接着电闪雷鸣,风迷得眼睛睁不开。

两侧柳枝被吹得东倒西歪,湖中心有船舫来不及躲闪,一瞬间桅杆尽断,船舱眨眼间卷入飓风,被碾得粉碎。

桥上亦有人大喊:“是黑龙!是龙!龙王发怒了!”

“天下,要乱了!”

有跪地祈祷、有驻足迎头、有蹲坐在地,原本热闹的中街乱成一团,远处雾云中依旧有“黑龙”盘绕。

“救人!快去救人啊!”

“小姐!”妙琴紧紧抱住石柱,风吹得她张口就哑住,于是只能在风中拉杨芮衣角。

杨芮扫视桥下一切,不顾发间珠钗散落,仰着头试图看清楚那雾中景象。紫光一晃,她眸中的黑影清晰可见,杨芮恍然道:“这件事,结束了。”

“砰”——

北街一道火光冲天,杨芮闻声转头,那个方位,正是安兴坊。

“着火了!着火了!北街着火了!”

杨芮闭了闭眼。

一刻时间不到,大雾散去,雾中‘黑龙’也跟着隐去。

中街恢复了宁静,留下一片狼藉。躲在家中的人缓慢打开窗户,见到湖中挣扎的人,大喊道:“快去救人啊!”

岸边有小船离岸,摊主又纷纷回来,互相安慰着,“今晚就不该出摊,以后什么话也别信!”

“龙王发怒也不是我们这些人引起的啊。”

“……”

桥下有妇人提着水桶,着急大喊:“安兴坊着火了!快去救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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