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迟带着铁燕营的将士一路匆匆行至城门,半路上本以为这里已经人心惶惶,没想到却是鸦雀无声,一点人影也不见。
霍止迟久经沙场,哪怕这会已经不用他亲自上阵,可年轻时磨炼出来对危险的直觉仍在,瞬间他就嗅到空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与此同时,他下令勒停前行的将士,自己策马往前又走了几步。
还是太安静了。
明明城门就在不远处,那么短的距离,藏身之处也不够,可他心里就是不安。
紧接着,空气里的血腥味渐渐浓郁起来,他心头的不安感达到了顶峰。
其中一位将士走出,“将军,不若我跟几个兄弟先去探探情况,如此较为稳妥些。”
霍止迟跟他们打过交道,心里自然知道他们的厉害,尤其是忠诚度,唯上级不从。这般忠诚之军,沈青山身边又没有太多可用之人。
如果可以,霍止迟实在不想他们冒险。然而若不冒险这一次,身后众多将士又会因此丧命。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吟片刻,沉声道:“五人一队,列阵!”
随后霍止迟策马走在前头,冰冷寂静的长街里,他侧目凝声嘱咐:“情况不明,各位多加小心,互相照顾一些。尤其注意狭小窄巷,那里极容易藏人。”
这种小巷子狭长,幽深沉重,以成年人的体格必须要侧着才能通过。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的眼睛会误导大脑,极容易给出错误的信息,例如此地无人。
往往放松警惕情况下,敌军偷袭成功的概率大大增加。
越靠近城门,空中的血腥味愈发浓烈。
看得出此地曾经有无数人激战在一起,地面的血迹触目惊心,有些已经干涸变得暗沉。
这片战场已经结束了。
尸体残骸到处都是,有些人死不瞑目,眼睛瞪大了,双眸黯淡,不知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
故乡离得这般远,远的他们极目眺望,依旧触不到边缘。
霍止迟迅速下了命令,“以这块地为中心,散开搜查,各队之间切勿离得太远,以免来不及回救。”
众将士得了令,谨慎的散开,一寸一寸的沿着城门这条路仔细搜查过去。
霍止迟勒住马,回望一眼,店铺幢幢隐在夜幕下,透着无声的诡异。
夜风荡漾,冷若冰霜。
不知道倚宜那边如何了,身体还能不能撑得住。他在城墙上势单力薄,徐雄也不是好应付的主。
如果可以,他多想守在沈青山身边,寸步不离。
霍止迟收回视线。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富有节奏,一听便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霍止迟彻底转过身去,方才散开的铁燕营迅速回拢,将他保护在中心,面容肃穆。
赤骥颇为焦虑的晃了晃身子,霍止迟摸着它的耳朵安慰它。
慢慢的,那支队伍暴露在月光下,披坚执锐,阵型紧凑,最前面一马当先的人……
霍止迟眯了眯眼,他认出来领头的人正是章远。
章远出现在这里,说明情况尚且没有恶劣,还在掌握之中。
人影袅袅,加上光线昏暗,章远并未看见队伍中间的霍止迟,不过仅凭这清一色的战甲,与他身旁的队伍如出一辙。
一看便知,都是出自同一营。
章远冷言道:“你们将军是谁,为何在此挡道?我奉命驻守城门,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风过,没有一个人动。
章远皱眉,隐约察觉事情的不对劲。他尝试拉扯马缰后退一步,然而马蹄兜兜转转,仍是停在原地。
身后,田良文派遣给他的队伍似乎心生异样,渐渐把他包围起来,严密紧实。
章远又喝道:“莫非你们想谋反不成?!若幽州被破,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交待。”
铁燕营兵往两边靠拢,留出一条小道来,霍止迟慢慢行来。
他剑眉锋利,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刀剑,锋芒逼人,“你有二罪,其一杀害朝廷命官,其二恶意挑起战乱。”
霍止迟下令,语气森寒,“拿下。”
章远看见霍止迟恍然大悟,可随即眼神变得诡异。他冷笑一声,“大司马居然大驾光临,看来我这次幽州一行,也并非一无所获。”
章远忽然抬手指了指霍止迟身后,城门的位置,“大司马你看,后面是什么。”
霍止迟用余光迅速瞥过,城门已然大开,依稀能看见外面乌泱泱的凉军。
但他巍然不动,有条不紊的指挥铁燕营,极其冷静的执行计划。
尽管章远狡诈非常,武力过人,却也不敌这众多将士,更遑论旁边还有霍止迟坐镇。
不过三个回合,章远已然败下阵来,摔到地面,被铁燕营将士绑了起来,押到霍止迟面前。
他浑身狼狈,满脸不甘,眼中喷着火。
这会他要是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就真是蠢蛋了。
城墙上的田良文根本就是冒充的,为的就是骗他来城门,再跟霍止迟联手,将他拿下。
都怪他那会太过自负,认为幽州之中没有敌手,轻而易举就中计了。
不过……
章远的目光越过人潮望向城外,那群黑色在慢慢靠近城门,以这速度,应该很快就能进城了。
而大门也已经被破坏,丝毫没有再关上的可能。
章远笑了,啐出一口血沫,“能与大司马死在一块,我的荣幸不是么?哈哈,我败了,你又能得意多久呢?”
霍止迟面色不改,也不搭理他,侧头指挥铁燕营有序撤退,重新占据据点,准备最后一战。
他点了一个人,让他快马前去城墙上,给沈青山传去消息。
*
沈青山从腰间抽出一张图纸,展开月华中,那是他描摹的有关幽州的城防部署。
视线快速划过,他指尖轻点,眉宇不知不觉微蹙起来。
幽州之所以易守难攻,一是因为城郭巍然,攀爬难度大,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清理上墙的敌人;其二是因为城门采用了坚固非常的材料浇筑而成,破门而入的几率可以说为零。
再者从城门到长街那段距离,还设置了一些机关,威力巨大。
可如今城门大开,凉军入城是迟早的事,他现在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以南陵叶氏的能力,叶听又时刻关注着幽凉二州的战事,想来应该很快就能得知城门被开的消息。
倘若援军没有及时赶到,这座城便要覆灭于熊熊烈火之中。
尽管沈青山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可幽兵始终是田良文的将士,与他不能达成一条心,加上缺乏经验和锻炼,先前又饿了一阵子。
看来得出点险招了,沈青山想着。
掩面的布料落到地面,被血濡湿了。
他毫无知觉,全神贯注的研究城防部署,看看还剩下哪里能利用。
突然有人出声,“将军,您的脸……”
沈青山抬眼,是方才给他传递消息的铁燕营兵。他伸手摸了摸脸,布条已经掉了,他们离得又近,被察觉不是什么怪事。
何况这是他手下的兵,他自然了解。
不对。
沈青山忽然反应过来,从前他带兵只有一个原则,多做少问,服从命令。
故而铁燕营的效率才高,完成他交待的任务后会自发归队,要么休息要么继续训练,没有他的命令不得擅自离队。
沈青山若无其事道:“无碍,一点小伤。倒是你……”
他看过去,夜色浓稠,唯有城下的火光明亮,“你是几队的?为何我未曾见过你?”
对方似乎笃定了田良文并不了解这些,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暴露,回答甚是敷衍,“回将军,我是今年才从军的,将军对我没印象也是应该的。”
沈青山点头,“听闻铁燕营有条军规,多问少做,服从命令,是也不是?”
那铁燕营兵不卑不亢的回答,“非也,而是多做少问。”
沈青山又道:“为何我乃太守,你却要唤我将军?”
“战场上,统领即将军。”那人道,“我只服将军。”
沈青山对此回答非常满意,当年他也是下了铁令,甭管谁什么身份,在战场,统帅就是将军。
这不止方便了管理,也是积累了将军的威名,树立起一军之信仰。
只要将军与士兵连成一心,就会所向披靡。
沈青山笑道:“你方才是不是想问我的脸怎么回事?”
那人点了点头。
沈青山道:“铁燕营军规,多做少问。”
他慢慢收起笑容,桃花眼冷下来,纵然多情也成无情,“你冒充我铁燕营兵,有什么目的?”
那人摘下头盔,坚毅的脸庞染了些许风霜,沧桑中带着稳重,“自然来擒你这贼子!”
说着他劈掌为刀,招招爆鸣,来势汹汹朝沈青山而来,“你冒充田太守,罪名好像比我严重?”
沈青山怔愣片刻,随即出手格挡。手腕轻抬,以柔克刚,化解大部分冲击力后才堪堪挡住。
他看着眼前的人,面容硬朗熟悉,不禁脱口而出:“江奕!”
江奕钳制住他的手腕,眉头簇起,横眼望去,“你认识我?”
沈青山忙道:“之前在院内,我们见过,大司马也在场不是么?”
江奕一愣,缓缓松开手,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毕竟当时霍止迟介绍只是以两字“故人”就一笔带过了。
沈青山莞尔,“我叫沈问我,大司马可有告知你他去哪了?”
江奕道:“他去追凶手了。”
沈青山突然变得面无表情,眼里像是结了一层冰霜,冰冷动人,“他不是这么拎不清的人。你骗我,为什么?”
江奕垂下眼,几乎不敢看他,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心虚,“城门已开,很快这里就会沦为废墟。去再多人又如何,不过徒增几道亡魂。”
沈青山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所以他在城门口,是也不是?”
他静静凝望着江奕,“你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骗我是为了拖延时间?你跟大司马有仇?”
沈青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记忆,似乎没发现江奕跟霍止迟会有什么冲突,甚至两人都没怎么见过面。
那他为什么要骗自己?还是说,这是他大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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