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三司

御史台共分三院,各院以“台端”为长,总领本院事务。

郭涵今年三十多岁,是“台院”的台端大人,风念安的顶头上司,娶了第二房小妾后越发圆润了,捧着肚子坐在风念安对面,耷拉着眼尾皱着眉毛,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枕月啊……”

风念安,表字枕月。

他一听郭涵这语气就知道他是又要开始唠叨了。

“你别怪我多嘴。小世子这点事且不说有没有参奏的必要,就算要参,也是警戒为主,哪里值得你大张旗鼓的?若小世子记仇怎么办?”

风念安只是笑笑:“劳您关心我。”

但这可是京城,距离长平关三千多里地,是他风家的地盘,长平王府再能耐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不足为惧。

郭涵知道他没当回事,为此絮叨一路,到府衙下车时还在说:“风家世代名流,你就算再不济,总归一世吃穿无忧,切记戒骄戒躁,能忍则忍啊。”

风念安一听一过,连连点头:“郭大人说得是。您先忙,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他刚要走,郭涵叫住他:“等等。”

“小三司那边接了个乔家的案子,你把手头的事放一放,去处理了。”

“小三司?”风念安不解:“那边的事不一直都是孟华兄在负责吗?”

台院一共四名侍御史,分别处理不同的事务,风念安与另一名同僚共同负责“纠察百官,弹劾不法”,属于最清闲的差事,而孟华负责的“小三司”是处理陛下特命案件、审理狱讼的,是最不好干的差事。

郭涵一指后院:“他那边积了好几个案子,处理不过来,你去分担分担。”

他顺手把风念安往岔路上推了一把,自己往前院去了。

风念安想了想,心中有所猜测,往孟华院子去了。

孟华屋里堆了一地的卷宗,正埋头翻找着什么,风念安一看没有下脚的地儿,直接站在门口喊他:“孟兄,郭大人让我来找你问乔家的案子。”

“乔家?他把这个案子给你了?”孟华从卷宗里抬起头,有些意外,随即又明白了:“就在桌上,你自己拿吧。”

他把自己困在书海里,实在不方便,风念安拎着衣摆踮脚往里走:“马督尉醉酒伤人的案子还没结吗?”

“快了,后天审。”

“那你最近在忙什么?”

“陛下不是要拉高库债贴息么,内阁因为这事打起来了,很有些棘手。”

孟华的桌子也是一团乱,风念安一边翻找一边问:“陛下还惦记这事呢?上次不是撂下了么?”

孟华“诶”了一声:“陛下当时说的是‘再议’,可没说撂下。这不眼瞅着新一期库债就要发放了么。”

风念安已经找到乔家的卷宗,靠在桌案上翻看。

贴息的事不是他该操心的,这段谈话到此为止,两人各忙各的。

他把卷宗看了个七七八八,才明白郭涵为什么让他去处理这个案子。

几日前,乔家二房姨娘陈翠翠落水溺死,京兆府以意外死亡结案,其女乔兰不满判决,上诉要求重审,非说是乔家老爷刻意害死,理由是陈翠翠发现乔老爷跟治粟内史有不法勾当,被灭口。

治粟内史手握纳税征粮、发放茶引盐引的大权,向来是商人的首要巴结对象,而乔老爷是纳税大户,治粟内史又是国舅的人,其中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案子能不能判明白还是小事,关键是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难怪郭大人要我去。”

风念安把卷宗合起来。

孟华将最后一摞卷宗收好,笑道:“那乔兰都快疯了,在京兆府门口闹了一通,前些日子又在咱们御史台门口哭一整天。”

一个疯癫的告状人,一群朝廷命官,这案子谁接谁掉一层皮。

风念安若有所思:“上面的意思是?”

“尽快结案。”

风念安毫不意外:“知道了。”

“小三司”有职权特殊性,出外差不需要审批,相对来说自由很多。

他拿着手里的卷宗,知道这事儿跟自己其实没多大关系,只需要负责和稀泥,让各方都满意的同时把伤害降到最低就行了。

这种事要是没点背景的去做,很容易被人为难,但风念安完全没有这个困扰。

而这个案子既然交到了他手上,就代表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他自然也就不必上心。拿着“小三司”的牌子美滋滋从后门出去,吩咐小厮淮东:“回家换身衣裳,差人去绮香楼订个包厢,再去礼部找掌信,约他出来玩。”

淮东为难:“可是……”

太医叮嘱您不能饮酒、夫人叮嘱您戌时前必须回府啊!

“没有可是!”风念安揉揉他的头:“陛下要涨贴息这么大的事,爹今晚不会回府的。娘去寺庙还愿了,堂哥今晚当值,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的。乖,不听话扣你月钱。”

淮东屈服于他的淫威,只能服从。

绮香楼是京城有名的寻欢作乐之处,集吃喝玩乐于一体,有大堂有包厢,地段绝佳,服务极好。

但是他没想到,今晚会来这么多人。

进绮香楼报包厢名时小厮跟他说华诺换了个大包厢,他还纳闷,就两个人怎么换什么大包厢?

现在他看着这满满一屋子的世家子弟,觉得这包厢甚至有点小。

二三十位不知道有没有“才”、恐怕也算不上“俊”的青年轮番站起来敬酒,七嘴八舌跟他说一些吉利话。

诸如什么“恭贺风少爷痊愈”“祝风少爷身体康健”云云还是其次,其中还有几人对钟离烬致他落水一事义愤填膺,捶胸顿足怒不可遏,甚至有两个工部、户部的小官,居然自爆以职位之便给钟离烬找过茬!

要不是风念安连这群人都认不全,还真要以为自己跟他们关系要好情同手足了。

他一边听着那叫不上来名字的年轻人扬言要钟离烬灰溜溜滚回长平关,一边咬牙切齿问华诺:“掌信兄,解释解释?”

华诺无奈耸肩:“你的人来送消息时我们礼部正在开会核对下个月的祭天礼流程,你身边的小厮谁不认识啊?听说你要吃饭,都打着探望的名号要跟来,一个传一个不就都来了?没办法,我也不能赶走不是?”

那马正德的胳膊还没好利索,还敢口出狂言:“上次是我喝多了,没发挥好,等下次的,我一定给风少爷报仇,打得他丫满地找牙!”

风念安心里嗤之以鼻,随口两句打发了:“要不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今日早朝我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嗐,”华诺给他倒上酒,顺着结束话题:“也就是你大度,这事儿啊就算翻篇了。来,”他向众人举杯:“今天是为了庆贺枕月终于病愈,咱们不提他,喝酒喝酒!”

大家本来也就是过来凑个热闹,跟风家套近乎,真让他们去单枪匹马找钟离烬的茬,在座敢动手的不超过五人。

众人皆举杯而饮,风念安喝了一口,眉头一皱,瞪华诺。

又把他的酒换成了茶水!

华诺:“你自己什么身子不知道?世伯和夫人把你交给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交代?”

风念安据理力争:“今晚没人管我!”

华诺一口拒绝:“那也不行!”

他把装着茶水的酒壶放在他面前:“爱喝不喝。”

风念安舔着上牙堂,眯眼看着华诺拿起造型精美的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上一杯。

那酒壶小巧别致,青瓷壶身上镶嵌了许多各色宝石,色彩浓艳绚丽。

这不是大齐的款式。

“大宛的东西?”

“是啊。”华诺敲敲瓶身:“几个月前西域诸国彻底休战,商路互市时隔四年,终于在半月前宣布重新开放了,最早一批商队这几日正陆续入京。”

他不由感叹:“万国来朝,盛世之象啊!”

风念安歪躺在椅子里的身子瞬间绷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华诺被他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怎么了?”

风念安招手叫来淮东:“快去打听打听京城商会最近有没有放与债?若是放了,只要三年期利率不低于一成三就买它三万两!”

淮东默默记下,当即出门打探去了。

华诺这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我怎么给忘了!大宛多宝石、居师多兽皮、宝格的弓弩造诣一绝……外邦各个身怀绝技,但却因地广人稀导致通商困难,资源难以变现。而大齐的商路互市完美解决了他们的问题,大齐又人口众多,消费欲旺盛,一旦互市开通,大齐商会赚翻了!”

他摩拳擦掌,两眼放光:“之前卖库债损失我好大一笔钱,必须借机回回血!”

风念安趁着他心花怒放招呼小厮去买与债,无暇他顾,悄悄把茶壶里的茶倒了,然后顺走华诺的酒壶,倒了半壶进去,斟出一杯抿了口,惊喜地一扬眉。

大宛葡萄酒诶,味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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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城都以为我俩是死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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