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搬离旧居

殿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是他!”副使上前一步,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心疼与悲怒,“昔年,周付缙任鸿胪寺少卿,负责接待我大靖使团。他见我国赬玉公主容姿出众,竟心生歹念,趁宴饮之机,行那禽兽不如之举,玷污了公主清白之身!事后,他更倚仗周家权势,威逼利诱,强行逼迫公主下嫁于他,对外却谎称两情相悦,以此掩盖其卑劣行径!”

正使接过话头,语气沉痛万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陛下!您可知,我大靖国王与王后,得知爱女受此奇耻大辱,心如刀绞!十六年来,无一日不活在悔恨与悲痛之中!念及两国邦交,更恐此事宣扬出去,公主名节尽毁,一生尽毁,我王才不得不默许了这桩屈辱的婚事。”

他猛地指向周付缙,声色俱厉:“而这恶徒,周付缙!他可曾有过一丝悔改?他可曾善待过我公主分毫?没有!他踩着公主的眼泪和屈辱,步步高升,享尽荣华!可怜我金枝玉叶的公主,在他周府之内,日日以泪洗面,郁结于心,生不如死!这十六年,对她而言,是何等漫长的人间炼狱!”

使臣的控诉,字字血泪,带着一个国家对公主深沉的心疼与无力保护的愧疚,在大殿中回荡。

不少官员面露动容,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女的臣子,更能体会这份切肤之痛。

“若非……若非周雀生公子。” 正使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他身为人子,不忍母亲常年受此煎熬,暗中历经艰辛,寻到当年知晓内情、被周付缙遣散的老宫人,更冒着风险找到我使团,跪地哭诉其母冤屈……我等至今,仍被蒙在鼓里,以为公主至少……至少是安好的!”

周付缙早已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着,只能发出徒劳地嘶喊:“假的……都是假的!是他们构陷……是五皇子……”

此刻的他已语无伦次。

大靖正使怒极反笑:“周雀生公子的一片孝心与赤诚,是构陷吗?周付缙,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还要往他人身上泼脏水,你简直丧心病狂!”

皇帝看着御案上内侍匆匆呈上的、要求严惩凶徒的国书,以及那几页证词,他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惊愕,转为铁青,最终化为滔天的震怒。

为了一个臣子的私德,引发如此严重的外交争端,更是如此龌龊不堪、令人发指的丑闻!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巨大的声响震彻大殿,象征着帝王无可抗拒的雷霆之怒。

“够了!”

“吏部尚书周付缙!”皇帝的声音凛冽有力,“尔身为朝廷重臣,不知廉耻,德行沦丧至此!竟做出如此禽兽之行,辱及国体,引发友邦震怒,更令朕蒙羞!此风绝不可长!不严惩,不足以正朝纲!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不严惩,不足以慰公主十六年之苦!”

“着即!”皇帝一字一顿,给周付缙下了最后的通牒,“革去周付缙所有官职,夺其爵位,抄没家产!将其打入天牢,交由三司严加审讯,依律重判,绝不姑息!”

殿前侍卫轰然应诺,毫不留情地将瘫软的周付缙从地上拖起,如同一条死狗一般将其拖出了出去。

曾经呼风唤雨的吏部天官,就在此刻之间,身败名裂,沦为阶下之囚。

随着周付缙的倒台,他发起的那场针对褚休的弹劾,瞬间成了一个无比荒唐的笑话。

主谋自身难保,罪行确凿,所谓的证据和指控,自然也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仿佛与这场惊天逆转无关的褚休,沉声道:“褚休冒籍一案,主告周付缙自身涉嫌重罪,其弹劾之事,查无实据,不予追究。念及其赈灾有功,特授户部清吏司主事,即日赴任。”

“臣,谢陛下隆恩。”褚休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停云居内,烛火将褚休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并未穿着官袍,而是一身深色常服,少了些许朝堂上的锐利,多了几分沉稳。

他静立在书房中央,等待着。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馥姑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帷帽遮面,素衣如雪。

“先生。”褚休拱手行礼,声音较之以往,少了几分依赖,多了几分敬意。

“恭喜。”

“朝堂上的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周付缙倒台,太子党受挫,你做得不错。”

“全仗先生布局周全,学生方能侥幸破局。”

褚休态度恭谨。

“侥幸二字,不必再提。你能在漩涡中稳住自身,借力打力,便是你的本事。”

馥姑洗的声音似乎比平日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许认可。

“户部清吏司主事,虽品阶不高,却是实职,掌钱粮度支,正是历练之地,也是窥探朝堂钱粮流向的绝佳位置。”

褚休深深一揖:“全赖先生运筹帷幄,学生方能险中求胜。”

他的感激发自肺腑,没有先生的暗中布局,没有那致命的反击,他怕是早已在周付缙的毒箭下身败名裂了。

“是你自己争气。”

馥姑洗淡淡道:“若非你在赈灾中展露头角,若非你在朝堂上沉得住气,纵有千般算计,也是枉然。”

她问:“五皇子对你,似乎颇为赏识。”

褚休抬起头:“是。殿下体恤,言学生既已入朝,居於书院侧院恐有不便,特赐下悠纪巷里的一处宅院,让学生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他顿了顿随后又道:“学生思忖,既蒙殿下恩遇,且学生现下确实需要一处独立所在处理公务、往来应酬,便已决定不日便搬离静玉轩侧院。特来禀明先生。”

他说得清晰有理,将搬离的缘由归结于五皇子的赏赐和自身公务需要,又充分顾及了师长的颜面与感受,这一瞬间馥姑洗似乎真正的感受到了褚休的成熟,以及做人做事的周全。

她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雏鹰第一次主动振动翅膀,试图离开熟悉的巢穴,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嗯。”

她只应了一个字,随即缓缓起身,从后面格子上取出了一方尺余长的木盒。

那木盒色泽沉黯,边角处有经年摩挲留下的温润光泽。

她将木盒置于书案上,推向褚休:“既已独立,便该有独立的担当。此物,伴我多年,如今予你。”

褚休上前一步,双手接过木盒。

木盒入手沉实,他小心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方古拙的端砚。

砚体呈深紫色,罗纹细腻如秋水微澜,砚堂开阔,边角处带着常年使用的痕迹,仿佛承载了无数个挑灯夜读、静心思索的日夜。

最引人注目的是砚侧以隶书刻就的两个小字。

守拙。

她没有用华丽的辞藻,没有殷切的嘱托,只有这一方沉默的旧砚,和这两个沉甸甸的字。

褚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他明白,这不仅仅是贺礼。

这是先生对他过往的肯定,更是对他未来的期许。

他轻轻拂过冰凉的砚身,感受着那上面仿佛残留着属于先生的气息。

他缓缓盖上盒盖,将木盒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拥抱一份无价的传承。

他抬起头,喉头微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

“先生所赠,学生永志不忘。”

馥姑洗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在无人得见的帷帽下,唇角轻微地缓和了一瞬。

“去吧。悠纪巷虽不及王府豪奢,却也清静。望你善用此地,好自为之。”

“是,学生告退。”

褚休再次深深一揖,抱着那方旧砚,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长,已然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真正的朝堂新贵。

褚休搬离静玉轩侧院,入住新居的消息,虽未引起太大波澜,却让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感到危机。

太子东宫内,气氛紧张。

周付缙的倒台如同断其一臂,损失惨重。

“好一个褚休!好狠的手段啊!”太子脸色阴沉,“查!给孤仔细地查!他背后到底是谁在指点?”

“想一步登天?那就拭目以待吧。”

那些清流自居的一些老臣,如那位须发皆白、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老首辅,则在私下的品茗对弈中,捻着棋子,缓缓道:“此子,非池中之物啊。”

“周付缙倒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恐怕不仅仅是大靖使团发力那么简单。”

“背后执棋之人,所图非小。且看他下一步,落子何处吧。”

真正让朝野侧目的,是在一次御前奏对时。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喻,如同往常一样侍立在龙椅之侧,低眉顺目。

当户部官员汇报完常规钱粮事宜后,皇帝似是无意间问起新任的清吏司主事能力如何。

一片沉默中,冯喻微微躬身,用他不疾不徐的嗓音,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奴婢听闻,这位褚主事,年纪虽轻,于钱粮数目却极是敏锐,赈灾时便可见一斑。倒是难得。”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皇帝的目光微动,虽然并未多言,但却在心中给“褚休”这个名字,又加重了一分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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