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间三点整,烈日当空,贫瘠的山石在金红的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微弱的光彩。
背阴处的一块土地上倏地鼓起一个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游动,一长条形状逐渐伸展,刚要蔓延到阳光下,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噗嗤一下整长条都瘪了下去。
轮胎压路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逐渐靠近。地面震动,阴影处的长条再次鼓动,似是察觉到巨物的庞大意识到危险的到来,于是只翻滚一秒便无声无息消失不见,再无其他动静。
自高空俯瞰,再往北方走,山峰逐渐减少,地面变得辽阔,土地深黑一望无际。
两辆房车犹如两只蚂蚁,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匀速行驶在平坦的黑土地上,极目远眺,四周皆是一成不变的单调景色,看不到边际的景物让他们产生一种一直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曾经广袤的东北平原,夏日里蕴含着无尽生机的绿油油的麦田、成片的水稻、错落有致的城镇、村庄,儿时嬉戏打闹过的绿草地、池塘,全部都消失不见,车窗外只听见他们车辆行驶以及风穿过堂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寂静,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这几个活物,孤独地漂泊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无助地等待着悄无声息的消亡。
…………
“你确定那座山……是你要找的地儿?”向昭看向指着远处一座山影的陶星宇,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路感。
“没错的,相信我,看那山形我就知道是哪。”陶星宇很自信,他在家二十多年一直看着那山影长大的,虽然没去过,但他知道那应该是千山。
千山南临渤海,北接长白山,是有名的宗教圣地。陶星宇没去过,但他爸妈有空就爱上去拜拜,所以虽然不熟悉路况,但如果要去找他爸妈的话,他最先选择的地方就是这里。
迟瑾轩看了眼周围千篇一律的景色,有些怀疑。经常往深山老林里跑的他拥有较强的方向感,这里一个路标都没有,放眼望去全是一马平川……的土地,只远处不同方向几座突兀的高山隐在光雾中,但他观察太阳的角度、山高地势,他觉得此时他们的位置应该更靠东。
但也可能他估算错了。不过错对都无妨,他愿意跟着新交的朋友一起去找他爸妈。这是朋友应该做的。
“你家在哪?”向昭挑眉,嘴角笑着问陶星宇。
“额,辽省安山。”
“那你知道我们现在到哪了吗?”
“……”
“再往东边去我们都要到长白山了!”向昭拉长了语气,看着越发不靠谱。
“怎么可能?!我们才走几天?!”陶星宇反驳,他清楚记得因为没有了桥梁,他们还绕行了很长一段路去过河。
但是看到向昭那确定的样子他有些自我怀疑了,虽然以前他去哪里都没发生过迷路这种情况,但那时是因为有手机有导航。作为一个充分享受现代高科技便利的四体不勤二级残废,把他扔到野外怕是不出一天就能遭遇鬼打墙……难道他真的距离估算错误了?
“等,等会,我去问问隋杨清楚不。”陶星宇有些磕巴,“你倒下车。”
他现在正在迟瑾轩放房车上“参观”。
听多了向昭夸这房车有多大多豪华,陶星宇便产生了十分的好奇心,于是在两辆车成功汇合时,他跟着迟瑾轩他们一起跨上了这辆A型房车。
甫一上车,陶星宇就忍不住张大嘴巴,哇出了声。
可能因为人多,所以车上三个侧拓展是开启状态的。一般房车行驶时不建议开拓展,一是有安全风险,会增加风阻,影响车辆的稳定性和操控性,容易引发交通事故;二是机械零件损坏加快,房车的使用寿命会降低。
但迟瑾轩这辆房车设计得很流畅,他的拓展部位是光滑的圆弧形状,在外面看就像车身上背了圆滚滚的包,伸展收回都完全不减车身的整体性。
只能说不愧是有钱人的玩具。
车内的豪华酒店式风格也是让陶星宇开了眼。
这会儿他就一边坐在按摩椅上按摩,一边跟向昭迟瑾轩聊后续路线问题。
陶星宇要去找他爸妈,但是他也不能漫无目的一通乱找。经过几天前那可怕的自然灾害,他父母说不定跑到哪里去了。
不过不管去哪肯定不会在他家原地不动。
所以他分析,如果这边也同样遭了洪灾,那他们肯定是往高处跑,绕着省内几座高山去找,找到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辽省的高山并不多,找起来不会耗费太长时间,离他家最近的千山就是首要目标。
迟瑾轩依旧和他们同行,毕竟此处离大连港已经不远,多几个人同行多一份保障,而且他车上还有很多食物,足够他们再挺二十多天。
不知道海上是什么情况,只是现在土地异变这样严重,他们在陆地上完全没法自给自足,这样下去能够维持生机的食物早晚要耗光的,到那时他们就真的只能饿死了。
所以还不如跟着一起去海边看看,没船去海上也可以在周围转转,说不定能钓到鱼上来吃呢。
陶星宇享受完豪华房车就不再感兴趣,他带着对路线的犹疑以及迟瑾轩为了感谢他俩的帮助,送给他们的牛肉干和奶块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有方向了吗,往哪里走。”隋杨透过后视镜看从旁边房车跳上来的陶星宇问道。
陶星宇只把那几个食物箱子往桌子上一搁就不再管,将房车门关好后走到副驾坐下,展开折叠的地图问隋杨:“你知道我们走到哪了吗?”
他看着末世之前画好的路线图,抓了抓头,“绕了好几条路,我都被绕晕了,”他指了指图又抬手指右前面那连峰的山,“看起来真的很像千山啊…… ”
隋杨抬眼看了看,观望了下距离,“没有其他阻碍的话,5-6小时能到。先去看看再说。”
陶星宇眼睛瞬间亮起,“行!”听见隋杨沉稳的声音,陶星宇飘忽的心定了下来。管他是千山还是长白山,去了就知道了,顶多就绕点远路嘛,他们还有这个余力去绕!
踏上家乡的土地,陶星宇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情怯来形容了,他忐忑!
他现在属于是站在悬崖中间的一根绳子上,接下来走的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胆战心惊,度日如年。
他爸妈现在在哪里?还活着吗?有没有受伤?如果,如果……
他不敢再继续想另一个如果。
隔着车窗和向昭两人说好后,他关上车窗减少冷气的消耗,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前方,右手无意识地抠着车座椅,一会坐直一会又躺下,像突然得了多动症,整个人躁动不安。
隋杨见状没有说什么,点开车控面板小声放起了音乐。
陶星宇安静了一会,两分钟后就又忍不住心慌烦闷。他转头看向隋杨宁静帅气的侧脸,他想干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他想亲他。
隋杨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他抓住陶星宇的手捏了捏手心,然后抬起来放在嘴边亲一口。
陶星宇呼吸更重了。
“开自驾。”陶星宇脑袋侧躺在椅背上命令道。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隋杨,攥紧了握住他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
隋杨看了眼身旁的人,心一下子软了。恐怕陶星宇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正在对着隋杨撒娇。
浑身上下都写着委屈、不安,求安慰求抚摸。
可爱死了。
隋杨设置好驾驶模式,也没起身,只将椅子向后靠了靠,陶星宇就迫不及待起身坐到了隋杨大腿上,往他身上一趴,双手紧紧搂住了隋杨脖颈。
“我害怕,但我也……做好了准备。”陶星宇的眼睛盯住后面的沙发一动不动,感受着缓慢抚摸自己后背的宽大双手,脸埋进隋杨脖颈深吸了一口,焦灼的情绪缓解不少。
隋杨亲亲脖颈,又亲亲耳朵,低沉的嗓音带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没事的,别怕。”
“说不定我们死的更早,到地下大家也能一起团聚。”
陶星宇:……
哥你真的不适合这个赛道。
大热天听个冷笑话,怪应景的,呵呵。
“小孩,给我拿瓶冰镇饮料。”向昭双手环抱坐在驾驶座上,不客气地使唤小胖墩。
迟瑾轩就坐在他身边,闻言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小胖墩颠颠跑到冰箱前,打开门仰头找了一番,扭头回道:“没有了。”
向昭啧了一声,“冰镇啤酒呢?”
“也没了。”
“那还有什么?算了,有什么拿什么吧。”
许有文上下左右看了看,“冰块你要吗?”
向昭:……
于是向昭喝上了一杯冰镇纯净水。
迟瑾轩躺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耳朵听着这几个人的说话声,准确说是向昭的说话声,难得感受到了松懈。
这人虽然人品看上去不靠谱,但能力还是值得信任的。至少不会将车开进河里让大家一起淹死。
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极快速地睡了过去。
准确来说,是晕了过去。
向昭无聊,习惯性地转头看向迟瑾轩,盯了三秒后,他坐起身皱眉,手背挨上迟瑾轩额头脸蛋。
滚烫。
发烧了?
“许爷爷,帮忙看一下。”说完,向昭探身手臂伸向迟瑾轩后背膝弯将人抱起,向车后方卧室走了过去。
将人放到床上,脱掉鞋袜,毛巾打湿给他擦汗,额头、下巴、耳后,他做起这些事来很熟练。
指尖触碰到迟瑾轩手臂上的绷带,向昭低垂着双眼,看不清神色。
过一会,向昭抬头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男人,紧闭的双眼盖住了主人的高傲冷漠,也盖住了他眼中的神气儿。
他还是更喜欢迟瑾轩跟他炸毛的样子。向昭伸手就要触碰到迟瑾轩脸颊,距离仅有几厘米处手指顿住了,随后,毫不留情地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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