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个月过去，陆凛一次都没来看过林悦。
惨白的月光下，林悦的拳头裹着渗血的绷带，一次次砸向面前的木桩，咚咚咚的闷响在空地回荡。
“我要杀了诺亚！”
“陆凛呢？”沈墨靠着生锈的铁皮箱，指尖转着一把匕首，“陆凛呢？”他一遍遍追问，刀背反射的月光照在他脸上，阴森森的白，“就这么舍不得他？你可是来了六个月，大半年，他一次没来看过你。”
沈墨贴近林悦耳边，诛心：“他根本不在乎你。”
林悦的拳头悬在半空。
沈墨笑笑，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腕。
“出拳角度太正了。”他的气息喷在她耳后，“杀人不是发泄，而是要像毒蛇——”他突然拽着她的手臂做出勾拳动作，“一击毙命。”
“你如果下不了决心，你来这儿就白来了！你抛弃安逸的生活来到这儿，难道就是为了追随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我是为了报仇！”
“呵——”沈墨轻笑一声，“骗谁呢？”
“我说了，我会教你们读书识字。”
“哦~谢谢你，救世主大人——”沈墨语气嘲讽，“没有你，我们不会有今天。”
林悦无力反驳，她知道他想要的是她身份的秘密，但她不能说。
她抬头，与他对视：“这个世界我不相信任何人。”
“也包括他吗？他也不知道吗？”
......他知道。
林悦嗫嚅半天，无力张口。她能做的就是将毕生所学教给他们，竭力弥补。
清晨的露水还没散，已经有十几个孩子已经在空地上扎马步。
林悦走过去：“孩子们休息一会儿。”
“林悦姐姐！”
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姐姐，我想听你昨天讲的《老人与海》的故事。”
“姐姐，你还有诗歌吗？我还想学诗歌！”
“姐姐，为什么皎皎空中孤月轮是指孤单的呀？”
孩子们七嘴八舌把林悦团团围住。
“因为诗人当时...”
“背这些能挡子弹吗？”沈墨猛地出现，炸得孩子们一哆嗦，“上层区的孩子背诗是为了装点门面。”他抽出匕首径直插在树上，“你们要学的是这个！”
小女孩的眼泪在尘土里砸出小坑，林悦刚要蹲下安慰，被沈墨一把拦开，他命令女孩抬头，“等你在尸体堆里找父母时，看看诗歌能不能救命！”
“够了！”林悦护住女孩，“你看看他们！他们都不过十岁！你想把他们培养成什么？一群儿童兵！如果你让我教他们识字，只是为了让他们听懂命令，执行命令的话，我马上离开！”
“你敢！”沈墨笃定道，“只要你离开，下层区立马变成废墟！如果你狠得下心的话。你可以离开，舒舒服服回到你的世界，过你的安逸日子，只要你午夜梦回睡得着的话。”沈墨高高在上，恍惚间林悦好像看见了艾琳，“高斌死了，他们忌惮下层区，再不会留我们了。你是我们唯一的救世主。”
林悦想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
午后，林悦在打磨匕首，抬头，发现那个女孩躲在油罐桶后，用怯生生的眼神望着她，犹豫了好久，她才敢靠近，她仰起脏兮兮的脸，“林悦姐姐，冤冤相报何时了是不是说......”
林悦还没听完，沈墨就又跳了出来，在女孩的尖叫声中，他碾碎了地上的字：“那是弱者的借口！”
沈墨的怒吼震摄住周遭所有孩子，他们纷纷捡起地上的木棍，列队，整齐划一：“杀！杀！杀！”
太阳落山，孩子们都散去，林悦单独找到沈墨。
“你这样做不对，你在制造杀人机器，你不应该在他们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
“埋下仇恨的种子的不是我，是陆凛。你看看这周遭的环境，看看管道口死去的老人孩子，我只要他们活下来。如果我把他们交给你，只会是下一个小七和小葵。”
沈墨杀人诛心。
“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林悦，要么狠下心扔下我们，要么狠下心扔下他。”沈墨抬头，看向上层区方向，“从他执意要回到这里开始，你们就注定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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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层区的无人机呼啸从下层区上空掠过，无数传单如雪花般飘落。
“重大突破！捕获成功21世纪原始种！”
“基因修复血清，口服即可重塑基因，无需手术！”
“限量发售，仅限前1000名购买者！”
人们疯狂争抢传单，颤抖地抚摸上面的金色字体，仿佛那是神谕。
维多利亚站在全息投影前，红唇微扬：“各位，我们本不想公开这个秘密，但为了全人类的未来，我们决定限量提供基因修复血清，无需手术，无需打针，只需口服就可以重塑基因，并且若您有需要我们还可以替您量身定做基因血清。”
同时一旁的里昂故作遗憾地叹气：“产量有限，上层区已经预订了80%的份额，下层区……只有200支。”
饥饿营销的效果立竿见影——下层区的人疯了。
“我就说他们在找的肯定是个重要的人！”
“这下好了，我们也可以进行基因修复了，还可以基因重塑，我们可以变成和上层区一样的人了！”
“我要！我要五支！”
人们一拥而上，哄抢。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挤到贩卖点，声音嘶哑：“我女儿基因崩溃了，求求你们，卖我一支血清！”
工作人员甲故作为难：“先生，名额已经满了。”
男人跪下来，额头抵着肮脏的地面：“我愿意做任何事！”
工作人员乙叹了口气，弯下腰，温柔地扶起他：“我们确实……有个特殊项目。”
男人眼睛亮起：“什么项目？”
工作人员乙微笑：“自愿捐献计划，你可以用自己，换一支血清。”
男人茫然：“什么意思？”
工作人员乙轻声道：“你的器官可以救很多人。”
男人愣住，但很快点头：“好。”
“今天收了多少货？”维多利亚坐在金碧辉煌的办公室，清点。
“女童二五十七个，妇女五百三十六。”
“不错！”维多利亚很满意，“继续！”
里昂和维多利亚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他们一直想做的生意，器官贩卖。
从前，他们只敢偷偷摸摸地在黑市交易，怕被上层区的其他势力抓住把柄。但现在......
林悦站在人群边缘，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签下自愿书，神情麻木地走到红漆喷的“自愿者”三个大字旁。
那个女孩也在，那个问她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女孩。“你知道签这个意味着什么吗？”林悦冲上去拦住了她。
“我知道，老师。”女孩抬头，大大的眼睛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肿着，淤青，“你教我了，识字。”
我教了她识字，却救不了她。一种巨大的无力将林悦吞噬，我究竟始终在做什么？我究竟来这里是为什么？她再一次迷失方向，陷入混沌。
她憎恶自己的混沌，她期望每一天、每一件事都是明了的，但是她不知道这种“明确”本就是违背常理的。因为日子本来就是过一天才知道一天啊，你永远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要苛责自己应对的不够完美？
林悦痛苦地捂住头，陆凛、沈墨、艾琳......无数方势力拉扯着她，将她四分五裂。
她眼睁睁看着小女孩被推进货车，门关上的一刻，她听到里面传来机械的电子音：“捐献者编号D-771，健康状况良好，心脏、肝脏、肾脏可用。”
“你为什么不救他们！你快告诉他们，是假的！血清都是假的！”林悦在人群里疯狂寻找沈墨，好不容易找到他，她急忙扑过去，“他们都听你的，你快告诉他们，修复血清的假的，里昂和维多利亚在骗他们！”
比起林悦的急赤白脸，沈墨显得云淡风轻，他轻轻伏在林悦耳边：“告诉他们是假的，然后了？”
他在逼她，逼她站队。
里昂和维多利亚在下层区疯狂收割，每天每晚林悦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打骂、尖叫，而后一个又一个人“自愿”走向屠宰场。
林悦等啊等，终于盼到有人发现血清没用。
一周前，一个用女儿妻子换回两支血清的男人跪在巷口，怀里抱着儿子的尸体，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骗子！你他妈的都是骗子！！！”
他砸碎那支昂贵的血清，玻璃渣混着儿子的血黏在掌心。
林悦激动不已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膀：“对对对！血清是假的！根本就没用！里昂和维多利亚他们是在骗——”
“——所以需要更纯的原始种！”
一个更高的声音打断了她。
人群后方，黑市贩子举着扩音器高喊：
“上层区最新科学研究表明——不是血清无效，而是所使用的基因纯度不足！现高价悬赏‘纯种原始种’，一经确认，全家终身免费供应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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