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到了第二日右岚直播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直播间右上角那些激增的，代表观众的数字。除此以外，屏幕上的弹幕也划得飞快，令人看不清楚内容。
他抿了抿因略微干燥而有些殷红的唇一言不发，内心不免带了点对眼前超出把握事情的烦躁，分明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子。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也怪他昨天初次直播后的兴奋，竟整整大半晚没睡着，以至于右岚下午才起床，洗漱过后吃了饭就匆匆开了直播，对八卦直播间里的波澜一无所知。
右岚低着头，挺直脊背，正有些懊恼的思索着，以观众的角度看过去，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他微微蹙起的细长又浓密的眉毛，那是双顶标准的剑眉。
此刻微微蹙起的状态，使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锋锐，这锋锐掺杂着贵气立时便让不断滚动的弹幕慢慢停了下来。
【怎么感觉和小a那里看到的直播截图不太一样？】
【对对对我也觉得】
【你们眼瞎了吧？这还不好看？我感觉更喜欢了嘿嘿】
【楼上收一收，痴汉味冲到我了。】
【这不是好不好看的区别，就是感觉有点怕怕的，又舍不得退出去那种……啊啊啊啊啊谁来懂我一下？】
【我知道！你是字母吧？】
弹幕里是一番唇枪舌战，即使主人公犹如掉线了般没回应，他们彼此之间也聊得有来有往。
【这是卡了吗？主播怎么不说话？】
【你们怎么也不说话？】
【你们不说，我也不说】
【既然大家都不说，那我也不说】
……
虽然弹幕沉寂下来，右上角的人数却并未减少，时不时还有几个礼物刷着，新进来的人一头雾水，但都不约而同地没有选择离开。
右岚拍了拍脸，放松眉眼缓过神来，把胳膊杵在桌子上撑着下巴，一抬眼就笑着开口：“今天好多人呀。”
像是掀开了什么口子，弹幕纷纷刷起来，略过了刚刚那有几分古怪的安静。
【主播下午好～】
【山风怎么想着现在开直播？这个点没什么人一点都不好玩】
【咋叫主播山风？】
【山，风，岚。】
右岚调整了下坐姿，伸手弄了弄摄像头，距离更近了些。
“因为想早点见到大家呀！这个点人少也没关系，我今天不打PK，主要是想跟大家聊聊天。”
【没意思没意思，走了走了】
【装什么装，哪有主播不圈钱的】
右岚嘴角扬起的弧度丝毫未落下，这才哪到哪儿？
上辈子群臣在父皇的暗示下当面弹劾自己的时候，那下场轻则流放圈禁，重则性命不保，比这只是嘴上的小打小闹要严重的多。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却还是适当地装出脆弱的神情，
“抱歉呀大家，不喜欢的话，可以先去看看别的主播。”
话是赶人的话，语气却很轻，听着让人生不起气来。
【别难过。】系统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脑海里出现。
右岚挑了挑一侧的眉，看来自己的演技没有任何退步。
【用户2877021：怎么了？】
右岚没有想多说的意思，放下撑着下巴的手，小臂叠在桌子上，声音透着几分雀跃：“没什么没什么，你今天也来看我呀？”
屏幕对面的男人被他的反应弄得不自觉高兴起来，喉结滚动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手指微动敲下几个字，
【嗯，我来了。】
想了想，他又加上几个字，【以后也会一直来。】
在看到小主播的眼睛明显一亮时，他心底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父亲第一次夸赞自己时的激动。他后背一仰靠在办公椅上，眼睛并不舍得离开屏幕上的画面。
怪不得家里的小辈这么喜欢看直播打游戏，难道这就是他们嘴里振振有词的情绪价值？
直播还在继续，右岚看半天没再出现熟悉的弹幕，便也不再干巴巴的等待，而是一边放着音乐一边与其他网友聊天。
眼看着气氛正好，右岚垂下眼睫又迅速抬起，偏了偏脑袋，目光好奇：“今天怎么来了这么多宝宝？是系统推流了吗？”
他一语双问，既是在问观众，也是在问自己脑子里的系统111号。
【不是我。】系统倒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弹幕里却几乎都是在发疯，一个两个像是在网上脱下了自己的包袱，只有寥寥几个正经人在回答主播的问题。
【他叫我宝宝了！四舍五入就是他向我表白了，emmm该不该同意呢？】
【宝宝、宝宝，嘿嘿嘿嘿……】
【主播不知道嘛？昨天你打PK的时候有八卦号潜伏在这里。】
【宝宝，你上新闻啦，虽然是八卦直播间的新闻。】
右岚轻轻笑着，眉眼柔软了的瞬间不禁想到：这些人真的有些可爱啊…
他也不忘从这些弹幕里提取自己想要的信息，表情带着放松的喜意，整个人愈发显得像是面团揉捏出来的人，一股子傻白甜的和气。
【红绿吕与鱼：不懂就问，主播怎么笑的傻乎乎的？】
“红绿吕与鱼”本名吕与洲，是个平日里全凭自己心情做事的富二代。
今天却不知怎么了，在这小主播的直播间外面停留了半天，一副想进不敢进的样子。
直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小主播提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那丝升起的羞窘之心“啪”一下碎成了五六七八瓣。
顾不上再多想什么就直接进来了，只是进来的时机不巧，正好是直播间人多，没引起什么关注。
他心里莫名不得劲儿，这下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可不是要好好找一下存在感。
右岚眉头向上挑起，唇瓣向下弯了弯，两手捏了下自己的两颊，表情哭丧：“真的有些傻乎乎嘛？”
弹幕反应很快，好听的话像是不要钱的大片大片撒出来，直把小主播逗得眉开眼笑。
他双手交叉于胸前，挑了挑嘴角，抬着下巴慢吞吞翻了个白眼后，直直地盯着摄像头，像是故意给某人看似的，‘哼’地很大声。
这动作做出来再怎么说也多多少少会让人感觉有点无理，偏他这样不知为何并不让人产生任何负面情绪。
吕与洲接触到这目光有些恍惚，只觉得身体像是被电了一下，耳根处泛起纯情的红，隔着屏幕也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神。
右岚眼珠转动两下，嘴唇微张似乎又想在说什么，却被直播间里突然出现的一批人给打断。
【啊球球球球：11111】
下面紧跟着的弹幕发出的也是相同的内容，右岚眯了眯眼注意到他们挂着的都是相同的灯牌。
右岚凑近屏幕，几乎要被满屏的111给闪花了眼。
他偏偏脸，咬字清晰，有些生涩的问：“这么多人扣1是什么意思啊？”
他刚接触直播，从前一直来往于各个兼职地点之间，对这些直播术语了解的不算清楚。
【是要跟主播打PK的意思。不过这是谁家啊？怎么感觉怪怪的。】
【你们等等吧，我们主播今天不打PK。】有好心弹幕提醒道。
那批带着灯牌的观众显然是有备而来，压根不理这些话，还在疯狂扣着数字，像是要他非答应不可。
右岚原本还想着好好与这些人说清楚，却看着这些新观众像是不耐烦似的把弹幕弄得乌烟瘴气后，表情渐渐冷下来。
他只是善于伪装，实际上却并不是个能受的住委屈的好脾气之人，若是随口说的两句难听话也就算了，可他们这样不依不饶的显然是来者不善。
原本的观众多数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导致画面上最初触目可见的地方，皆是这些人拐着弯儿骂人的话。
幸好眨眼间，众人明白过来后就迅速开始反击，即使原本的粉丝只占小部分竟也和新来的人打了个有来有回，只是这样却让弹幕上的话更加没法看。
设置好的几个管理员也慢慢上手熟悉起来，眼疾手快地拉黑踢出直播间进行一系列操作。
直到这时，右岚才缓缓开口：“说完了吗？”
他叩叩桌子，语气比表情更冷，又睨着眼，这不同以往的凶艳让屏幕彻底安静下来。
“啧。”
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他发出轻轻一声，面色和缓一些。如今分明还只是直播第二天就有这么多麻烦找上门来。
稍稍拧了拧眉后，右岚心里有些腻烦又有些疲倦的兴味，半遮的眼睛里蕴藏着暗芒。
曾几何时他的那些兄弟也总是给他带来数不清的麻烦，只可惜斗到最后谁也没能分出什么输赢。
他收敛了脑海中转瞬即逝的想法，脸上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
【妈妈……】
【嘶哈嘶哈，好辣】
【妈咪妈咪妈咪妈咪！】
【宝宝原来你是一个辣条味的小蛋糕】
【……我真服了你们了】
右岚眼神轻飘飘落到弹幕上，身子一僵，随后眼神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乱飞，方才还冷若冰霜的脸上霎时有了绯色。
他心里知道这些人实际上没什么多不好的心思，只是喜欢乱说，所以没怎么感觉到生气，等了等，目光略带无奈地哄道，
“好啦好啦，大家不要因为刚刚的事情打扰到心情。”
【红绿吕与鱼：如果还有人再来找事的话，就跟他们打。】
【就是就是，怎么跑到别人家来撒野？】
【这样不好吧，妈妈说今天不想打PK】
【听妈妈的话】
【听妈妈的话】
【……】
【那也不能一直这样忍住不打吧？】
【用户2877021：可以打】
弹幕上很快因为“如果下次有人来挑衅的话，打不打”这个问题分成两波，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的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只不过最后演变成了数条复制粘贴一般的话语，
【妈妈，你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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