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归途

长枪破开雨帘,势如风雷地穿透窗纸。下一刻,穆念侠便见血色溅上窗,车内的痛呼夹杂在车外无数人的惊叫里,她双手持枪杆,将长枪一转,拔了出来。

车内的人倒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车夫受了惊吓,未来得及勒住马,就翻身跌倒在地上。好在本就在闹市行走,马车速度不快,不曾有人受伤。

穆念侠快走几步勒停了马,将车帘撩起,人探了进去,伸脚将常平踢得面朝天,枪尖准准地刺入他的心口。

枪尖深陷肌肉中,拔出时有几分滞涩。穆念侠后知后觉地发现雨水又冷又重,把自己的心衬得轻飘飘又无着落。

就这么结束了?

她斜握枪,看雨水将枪上的殷红冲刷得干净,血水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穆念侠一时间有些发愣,环视一圈,见周围人张皇地向四周逃散,索性席地坐下,将长枪横在膝上。

雨水湿透了衣衫,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把常平拖出来扔在地上,仍是自己直挺挺坐在车厢外。

她是不愿看见自己的脸被画在海捕文书上传遍天下才没有逃走的,只是这皇城的守卫来得属实慢了些。

待他们姗姗来迟,犹豫着不敢上前,穆念侠展开笑,横着将自己的长枪一抛:“接着。”

她抬起下巴示意车厢内:“这人是逆贼李朔的手下,已被我处置了。”

禁军面面相觑。统领见穆念侠没有与他们动手的意思,放缓了语气:“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姑娘与我们走一趟。”

穆念侠早就料到有这一遭,施施然站了起来:“烦请大人引路。”

士兵在两旁严防死守,将她带往了禁军的牢狱。他们领她进的屋子倒并非是监牢,而是守卫休息时的屋舍,有简单的桌椅与床铺。他们嘴上说得也客气:“姑娘在此休息片刻,统领已去禀告圣上了。”

穆念侠冲他们点点头,道了声谢,心下懊恼自己前些时日再紧赶几步,趁着常平进京前将他了结了该多好,也免了这一遭。

她从淮州出来追赶,倒是和花家上京的人马合成了一路。常平进了京城后再无消息,花家人自去面圣呈交雍王的罪证,她每日四下打探,终于打听到常平入了内府的掌印太监黄承德宫外府邸。这府邸戒备森严,难以下手,直到今日常平坐马车出门,才被她得到了机会。

看这马车的方向,倒是向宫城去的。

待得花家人进宫向皇帝诉过情由,与禁军统领的话两相印证,穆念侠被禁军客客气气地引到了宫内。

皇帝与长公主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神采飞扬。见穆念侠上殿,长公主快步向她走来,在她正纠结于如何行礼前就亲热地握住了她的手,赞道:“好个一表人才的少侠!”

穆念侠谦虚了几句,眼神不自觉地往侍立在旁、面白无须之人飘去。

长公主见状唤道:“黄承德,还不来见过你的救命恩人。”

穆念侠吓了一跳,错身躲开黄承德的大礼:“这是做什么?”

“你道那个贼坐的马车是哪家的?”长公主一指,“正是他家的!这个糊涂人被贼哄骗了,那贼拿着逆贼李朔家中的宝器就要进宫献宝。若非你提前将贼处死,让贼进得宫来岂不是要酿成大祸。你说,他是不是要谢你?”

在黄承德愈发诚惶诚恐的道谢声中,穆念侠不住揣度着常平究竟是否已经将那邪功呈了上去,又说了多少有关他们特殊体质之事。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宁,长公主引她坐下,又与她随意交谈了些所习武功、家乡风土之类不用费神就能轻松应答的话。

“你说得这些实在有趣,我都想亲眼去看看了。”长公主忽然转向皇帝,“我倒是有个主意,还得向陛下讨道旨意。”

穆念侠便稀里糊涂地得了个“采风使”的职务,被长公主拉着手嘱托要代她巡视各地官治民生,“定不许有那为一己私欲,草菅人命之事。”

这采风使的令牌挂在腰间,马背颠簸,带得令牌一记记撞在腰上,不疼但颇为恼人。她单手持缰,另一手探到腰侧,想把令牌换个位置,马的前蹄却忽然踩进坑里,往前一跪。

穆念侠整个人往旁侧滑去,急忙抱住马颈,才没有落下马鞍。她忙安慰爱骑,自己的心却狂跳不止。她深吸口气,前方丰茂的水草后雾气缭绕,大泽隐约可见——药王谷就快到了。

她在附近的村庄里住了数日,才等到了药王谷的弟子。那弟子一听她自报姓名,便知她的身份:“你是张玉皇的朋友吗?我听他提起过你。”

“他倒是还记着我。”话刚出口,穆念侠就被自己语气里的酸味吓了一跳,脸颊腾地一热。再去瞧那弟子,她却没有趁机打趣,而是面露犹豫,终究没有接话。

**

张玉皇原本是一个爱热闹的性子,哪怕是要死,也不愿死得冷冷清清的。玩家们形成了默契,每日前来陪他,努力玩笑着,只是气氛闷得很,往往说不到两三句话,屋子里就霎得冷了下来,张玉皇反而要提着精神安慰他们,一来二去,整个人更是虚耗得厉害。

多亏了谢忘忧以病人要静养为由,将玩家们全都轰走了,每日问诊、针灸时和张玉皇聊上半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张玉皇就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地含糊了过去,闭眼睁眼间也不知是过了一息还是几个时辰。

这日却是有几分不同寻常。

谢忘忧给他针灸过后,他闭上眼,心脏砰砰直跳,身体疲乏得厉害,却怎么都不得安睡。他隐隐有几分预感,待听得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时,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低低地笑出声来。

“张玉皇就在这屋子里吗?好浓的药味!这么长时日过去了,他的伤还没好吗?”

话音刚落,穆念侠就进了屋子,几步走到他的床前,满眼愕然:“你......”

张玉皇许久没照过镜子,但如今自己的衣服大了好几圈,也料得到自己大概是形容枯槁、狼狈不堪,想扯出笑,但心里忽然涌上无尽的委屈与后怕,眼眶一酸:“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还能再见到你。”

他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偏过头,却被穆念侠捧住脸,用拇指拭去了他的泪水。

张玉皇扶住穆念侠的手,让她的手心紧贴着他的脸。

她看上去很不自在,手心上汗津津的,在他认真的注视下,下意识垂下视线,反应过来后又瞪了他一眼::“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看得人瘆得慌。”

“婷婷。”这是张玉皇第一次唤她的真名。

穆念侠怔了一下,又听他继续说道:“药王谷的人说,我的伤,治不好了。”

她一瞬间觉得喉咙里很干,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治不好了是什么意思?”

“婷婷,”张玉皇颤抖着声音道,“我就要死了。”他很用力的拽过穆念侠的手,穆念侠也不知他那么消瘦的身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一时没有防备,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前倒去,倒在了他的身侧。

张玉皇死死地抱住了她,将头抵在她的肩上,穆念侠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他带着哭腔,一遍遍说着:“我要死了。”

这个信息缓缓地渗透进她的脑海里,像水艰难地进入一块本就充盈的海绵,将孔一点点涨大。

她睁大双眼,下意识搂住张玉皇的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把他后背的衣服揪得皱皱巴巴的,舌头再一次不听使唤:“你......”

张玉皇反反复复说了几遍,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恐惧才渐渐散了,让他又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他收回手,艰难地撑起身子半坐起:“其实没什么的,武侠游戏嘛,生生死死都是平常事。若不是机缘巧合来到这里,我就算活一辈子,也做不出什么成就来。哪像现在,也算是死得轰轰烈烈。再说了,我们连穿越都经历了,还怕什么死,说不定死了就回去了,故事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我本来想好了,要安安静静地走,绝对不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张玉皇笑得有几分尴尬,“没想到看到你,突然就想哭了。”

穆念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张开嘴便能尝到咸味,可她依旧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别哭。其实我不怕死,只是见到你,就觉得怪舍不得的。”

“那你......那你就别死。”

张玉皇幽幽叹了口气:“你要是想哭,就在现在都哭出来。以后可别再哭啦,这一点都不像你。”

穆念侠声音瓮瓮的:“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凶巴巴的。”

“去你的。”穆念侠短促地笑了一声,锤了他肩膀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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