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放定与科举

一整天下来,书致等人都是脑瓜子嗡嗡的,连跟雅布单独说句话的功夫也没有,哪里还有功夫打趣戏弄他?

最后书致无语地对雅布说:“我跟我哥认识十四年,加起来也没叫过他一百声‘哥’。今儿跟着你倒是把一辈子的哥都喊完了。”

曹寅也是一副虚脱的表情,瘫在雅布房中的贵妃榻上,无力地说:“那么多人,你是怎么记得住称呼的啊?”

“就瞎喊呗。反正我是小儿子,这一辈里比我年纪小的人也不多。大的叫哥,小的叫弟,抱在怀里的是侄儿,老得走不动道的就是叔叔;梳辫子的叫侄女,戴旗头的不是姐姐就是嫂子。”

二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但是撇开这一大帮子亲戚,王府的恢弘气度还是不同凡响的。

即便书致今世出身在富贵人家,见惯了豪宅大院,但是简亲王府乃是有爵位的王侯之家,宅邸的规模比起寻常官宦人家更显宏伟壮观。

即便承爵的是德塞,雅布居住的仅仅是一个侧院,屋顶的挑高也达到了四米多,比寻常人家的正堂还要阔朗大气。其中锦绣金玉、雕栏画栋自然不必说,单说简亲王府的花园。

纳兰明珠发迹才短短十年,纳兰家的花园乃是收购明代下层京官的宅邸改建而来,虽然依山傍湖、亭台楼阁俱全,但是树木还未成林,清秀有余,底蕴不足。

而简亲王府的花园,乃是从自明朝开国大臣姚广孝的“惠园”改建而来,园中古木参天,苔痕累累,一方平平无奇的小池有可能是刘伯温与姚广孝对弈之处,一块破破烂烂的青石板背后却有杨慎、解缙的亲笔题字。

书致看得啧啧称奇,在园子里逛了一圈他就见了不下十件名人遗迹,这些东西放在后世少说也能评个国家二三级文物。这些原本该进博物馆的珍藏,却在雅布家里当个摆设,想想就觉得奢侈啊。

然而这里只有他是“没见过世面”的,曹寅自幼在宫里长大,别说杨慎解缙,就连王羲之、苏东坡的真迹也不知见过多少,因此倒不觉得稀罕,一路对着王府的花园指指点点,说人家这里的太湖石摆得不对,那里的矮子松养得不好。

雅布原本不在意这些,也由着他指指点点,摆手笑道:“都是我三嫂弄的。谁成天呆在家里琢磨这些破石头该怎么摆?”

三人在园中逛过一回,简亲王又留了他们吃晚饭。

王府的规矩又与一般人家不同。寻常书致在家中吃饭,是由两个厨娘专司传饭送菜、铺桌摆碗,已经算是“饭来张口”。但在这里又是不同。

一队穿青牙掐缎背心的妙龄侍女两两一队,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红漆茶盘,托盘上放着一个成窑的小盖钟,走到书致面前,一人跪下,将茶盘举过头顶:“二爷,请用茶。”

见书致接了茶杯,另一个侍女也连忙屈膝跪下,将手中的痰盂高高举过头顶,低眉顺目,容颜姣好,颇有些像电影里娱乐场所“特殊服务”的情形了。

书致不禁毛骨悚然,没擦两下就像被蛇咬一样缩回了手,连曹寅也被这服务规格震慑住了,孝庄治家甚严,即便是康熙也是从小自己洗手吃饭,不许旁人尤其是宫女服侍太甚。

雅布亦是惊讶:“三哥,你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

德塞看出他们的不自在,不禁哈哈大笑:“这是平西王世子吴应雄送我的礼物,他在府里也有这么一群丫头,专门负责伺候洗手漱口。”他挥了挥手让侍女们退下去,另换了一班青衣小厮上来伺候,一时宾主尽欢。

书致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月上枝头。明珠夫妇都已经睡下了,唯有兄弟俩的房间还亮着灯。

书致敲门进去一瞧,却是纳兰成德拥着锦衾,坐在临窗炕上读书。

“这是唱的哪一出?”书致不由笑问,“囊萤照读,还是悬梁刺股啊?”

“是普通的复习功课。”成德起身腾出地方,示意他炕上坐,“你喝了多少,脸红成这样。可巧我今儿泡的君山银针,最是解酒。”

书致接过哥哥递来的香茗一饮而尽,拿过他桌上的书来看,却发现那竟然是一本《中庸》。成德不仅在读,而且还用蝇头大的小楷密密麻麻地写了注脚。

书致不由更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

《中庸》跟《孔子》、《大学》、《孟子》合称四书,是这个年代的科举进身的必修课,相当于后世的高考教科书。

满人尚武,在习武之余能熟练使用汉字写五百字小作文就叫“文武双全”了。明珠为双生子规划的未来也是以武职出仕,在他眼中,大儿子喜欢读书,就像小儿子喜欢学医一样,都是增添生活情趣的风雅爱好,从来没有把“科举入仕”这个选项纳入考虑范围。

因此,纳兰成德只在幼年的时候,跟随启蒙老师囫囵读过一遍《四书》,然后就一头扎进了“艺术作品”领域,平日里看的都是诗词曲赋、史书传记、佛经道学、天文地理、琴棋音律、篆刻绘画、茶酒花鸟一类的闲书。

不用参加高考的官二代,竟突然背书做题到深夜,动力从何而来?书致不禁奇怪地望着哥哥。

成德蹙眉,有些疑惑地说:“我近日在顾先生家的诗会上走动,听他们说起很多人一辈子只读这四本书,却连科举考试的第一关都通不过,所以特意翻出来看看,好像也没有很难懂啊。”

“那是因为你是纳兰成德。”

“什么意思?”

“科举不是难在读书,而是难在一个‘卷’字上。”书致道,“每届春闱都有少则两三千,多则五六千名举人参加。大家都是一辈子钻研这四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但是朝廷只录取二三百人做进士,所以落榜的人永远是绝大多数。”

“所以是难在‘优中选优’了。”成德沉吟,“但这跟我是纳兰成德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现在的春闱,是满汉分开录取的,汉人是僧多粥少、万里挑一,而旗人却是僧少粥多,顶多百来个人里就有一个得中。”书致撇撇嘴,“所以你的对手不是那几千个十年寒窗、熟读经书的汉族举人,而是另外九十九个能用汉字写对自己名字就算万幸的满州傻子。”

“怎么会这样?”成德皱眉,“物不平则鸣。这样毫无公平可言的考试,难道汉人就不知道反对吗?”

书致摊手:“因为反对的人早就在‘留发不留头’的时候就被杀干净了,现在留下的都是不会反对的。”

这个回答直白得让人震惊,活了十三年,才发现大反派竟是我自己?成德垂眸,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书卷:“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是谁?说的什么?”

“当然是顾先生的朋友们,那些汉族书生。”成德挑眉,不爽地小声说,“他们喝醉了酒,在席上发牢骚,埋怨我们满人任人唯亲,党同伐异,排挤贤良。”

“难怪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书致恍然大悟,笑道,“还挺有民族荣誉感的嘛。”

“任人唯亲是真的,党同伐异也是真的。”书致叹道,“不过政治的本质,就是党同伐异。”

即便到了后世的灯塔国,政治也是一小部分精英操纵一大部分人的游戏。清朝时期满人排挤汉人,跟白人压榨黑人,基督徒迫害异教徒......都没有太大区别,本质上都是少数群体通过强化身份认知的方式,来固化自己的既得利益。

在权利的赛场上,屁股比脑子重要,站队能力比个人素质重要,这放在古今中外都是不变的道理。

“这些话倒很新鲜。”纳兰成德摇头笑道,“只是想来倒也好笑。你知道我们家也差点入了包衣籍吗?”

“啊?”书致挺身从炕上坐了起来,震惊道,“我们家祖上不是海西女真的王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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