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诸位早有定夺,问柳某的意见有何意义?”坐在正中央的文雅仙君一袭白衣,唇边带笑,他似是真情实感地叹息道,“想来……也是玄天剑宗近来落魄了。”
此话一出,众仙门宗主纷纷侧目,鹤发童颜的,魁梧奇伟的,面若童子的,粉面朱唇的,均是冷汗直流,哑然无声。
过了许久才有一人踏前半步:“柳宗主这话说得……多伤和气。没您的玄天剑宗镇着,修仙界可顷刻被魔尊握在手心里了。此次讨伐魔尊无名,还请您多费心呐。”
又一白眉老道拱手道,“是啊!您与魔尊决战,扬我正道威名,我等渡劫修士虽是实力低微,插手不了大乘对决,却一定备足诚意,好好答谢您的恩情。”方才还满脸不认可的众人一改先前态度,点头齐道“正是正是”。
柳离亭却嗤笑一声,拂袖离去,身后弟子捧着佩剑急忙跟上,两人很快不见踪影。
近来,魔宫行事愈发嚣张,四处掠夺各势力的资源点。
虽无人员伤亡,资源损失却是实打实的。正道门派忍无可忍,又不敢与魔宫背后的魔尊无名公开叫板,只得聚在一起,求柳离亭出面。
柳离亭回到住处,随意地脱下外套,一边往里屋走一边吩咐弟子:“青安,写一封战书给魔尊送去。”
纪青安应下,刚想问是否还有其他吩咐,却见他的师尊已经打着哈欠关上房门,便自觉不去打扰。
柳离亭拿出法器,催动秘诀,周围景物竟如镜花水月般起了层层涟漪。
再睁眼,他已然出现在了魔宫大殿之前。
魔宫金碧辉煌,奢华若凡间宫廷。
几百年前,这里还只是片荒地。柳离亭亲眼见着这宫殿逐渐建成这般模样,心中不免感慨。
修行需要资源。没有这个他一手创建的势力,他修行进境不会如此快速。
他当年凭借法宝遮掩他人认知,自称无名,混迹在魔修之间。
那时诸多魔修势力相互倾轧,他凭势力入局,捞取修行资源,争出一条鲜血铺就的道路。
如今轮到正魔相争,难为自己还要演一出戏,自己与自己决斗。
柳离亭稍感无奈,迈入魔宫殿内。
这宫殿恢弘,殿内却只见几张桌椅,寥寥数人。摇扇提笔写字的白衣策士,来回踱步的红衣少年,还有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侍卫。
“溥轻?”柳离亭随口唤了一声,那侍卫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边,为他披上外袍,又端了一盘糕点放在他桌上。
那红衣少年见柳离亭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匆匆凑到对方面前,质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柳离亭无奈道,“凤池,我应该说过我有事要忙?”
那白衣策士面上带笑,不动声色地出手拽住少年,合扇在小孩头上敲了一下。
束凤池捂着头,转身咬牙怒道:“厉南行!”
“少主一时心急,尊上不必忧扰。”厉南行却不理睬束凤池的恼怒,笑得像只千年的狐狸。
“您没回来的时候,少主还在念叨些胡话呢。”厉南行笑吟吟展开折扇,悠悠道,“像是您会不会在来的路上掉进坑里,或是被正道修士坑杀……”
提及那些难缠的正道修士,厉南行严肃了神色,止住闲聊。
“这几日各宗门派了代表,大张旗鼓去请那位柳仙尊出战,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若柳离亭真的答应,怕是有些难办。”厉南行叹了一声,摩挲着手中的扇子。
柳离亭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当回复,他刚从会议回来,自然清楚这些情报。
厉南行摸不准对方态度,正要试探,却见大殿门口飞入一封赤红战帖。
柳离亭轻巧接住,扫了一眼,随手扔给厉南行。
束凤池挨着厉南行,非凑着看战帖内容,慌乱道:“那柳离亭居然要用正道资源点做赌,找你生死对决?”
柳离亭摆摆手,“对决而已,你慌什么?易如反掌罢了。”
自己打自己,谁胜谁负只不过他一句话的事。
厉南行暗自心惊。他知道尊上绝不会鼓吹自身实力。
如果无名说他对付柳离亭是易如反掌,那事实就是如此。
厉南行望向柳离亭:“听尊上的意思,是准备答应了?”
“嗯。联系万宝楼,把消息传出去后再设局。”
“那便预祝尊上旗开得胜。”厉南行想到可以赚的灵石,笑盈盈朝柳离亭一拜。
柳离亭却是摇头,“不,你去压平局。”
厉南行瞬间领悟了他的意图,拿折扇遮住下半张脸,惊讶道:“您要放柳离亭一马?”
若和别人对战,确实有对方和魔尊谈好了价码,打一场假赛共同赚钱的可能。
但那个苍和剑尊……他一个魔修都觉得,这位仙尊怎么想也不可能会给魔尊塞钱求放水。
这不是那群正道修士吹的人间唯一清流、天生圣人、修仙界明月清风、正道顶流柳离亭吧?
厉南行完全排除了这一可能。
他在某本话本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厉南行心道,看来尊上对此事另有打算,才在对付柳离亭易如反掌的情况下,故意让这生死对决以平局结尾。
“——可只要柳离亭一死,正派失去支柱,唯有我们这一方拥有大乘期战力坐镇。按理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才是……南行可有幸听听尊上的打算?”
厉南行知晓堂堂魔尊不可能看不出这天下局势,但却怎么也想不出无名留手的理由,不由得柔声婉言相问,却也在暗暗提醒无名大局为重。
柳离亭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平常他觉得两边的下属都很省心,几乎不曾质疑过他的决定,结果一到要杀他就执著上了。
柳离亭蹙眉,故意带了一丝细微的厌烦,“……别问了,柳离亭不能死。”
他真情实感道,“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这真的是实话。
柳离亭觉得自己可诚实了。
察觉此言出自真心,一向留心魔尊情绪的厉南行笑容一僵,果然不再追问。
他收了笑,却是心觉不安,面色逐渐凝重。
厉南行没想到那个柳离亭如此红颜祸水,竟然能让他走杀戮道入魔、心狠手辣、心思歹毒的君主说出这种话。
听听这话,说得多深情啊,居然要和另一人共生死……这样的言论居然能出自魔尊之口。
厉南行咬牙心道:此子不及时铲除,怕是日后影响尊上道心,有碍飞升大业。
洒了金粉的折扇展开,厉南行借此深深藏起自己的情绪和一瞬惊起的杀心。
伴君如伴虎。他不愿因那个仙尊增加任何被尊上猜忌不喜的概率。
厉南行静下心,又摆出平日笑脸迎人的样,权当刚才的小冲突不存在。
美色误国这一说法,古已有之。
以往看见这类言论,厉南行觉得是那些凡人君主自己昏庸无能,非怪到其他人身上。
但这事发生在他尊上身上的时候……
厉南行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个柳离亭的错。
他家尊上怎么会有错呢?!肯定是那个柳离亭精心算计,吸引了尊上的注意!
肯定是!
————
近日,每一个酒楼老板都又喜又愁。
自家店内人满为患,甚至客人不嫌店内没了座位,坐在地板上,也要凑在人堆里争论是仙尊和魔尊谁更强。
这群人争得面红耳赤,说得口干舌燥,免不了来上一壶茶水酒水,中场休息更得点个满汉全席,证明自身一侧财力,免得给自己偶像丢脸。
“呸!魔尊生吃幼儿、脚踢年迈修士,居然在正道之中还有支持者,真是丧尽天良!你们这些人不配当正道修士!”
“至少魔尊敢吃小孩,仙尊未必敢啊?!”
“都别吵了,据说魔尊吃的小孩是祸害一方的鬼婴——魔尊又要背负骂名,又要做黑暗中的英雄,真的很帅……”
“滚滚滚别造谣,今天就是魔尊来了也得喊两句他不敢,脚踢老头倒是真的。”
掌柜端了酒,被这群修士的隔桌喊话波及,震得耳朵生疼。转头对安保使了个眼色,让人盯着些。
赚这钱却还得命硬。尽管掌柜临时雇了人镇场,没事扯着嗓子大喊要打出去打,这些修士还是会在店内边打边骂,战作一团。
隔壁已经塌了两栋楼了。
更别提有些安保听偶像被骂听得恼火,自己下场带头打人。
这副盛况一直持续到决战之日。
酒楼里挤满了人,来晚的进不去了,坐在街头也要谈论这场对决。
虽然他们无缘亲眼得见战斗过程,但这两位大乘期修士的决斗结果会决定正魔两道的未来,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决斗的地址选在一处玄天剑宗掌握的秘境。
大乘期修士间的战斗,覆手即可毁灭山河,在秘境之中才不会波及无辜。
纪青安在秘境入口等待魔尊无名。
魔尊的画像在正道广为流传。据说其天生鬼相,头生双角,肌肉虬结……
口眼歪斜,长相丑陋不说,这人竟难以控制面部肌肉。时不时就流下两滴哈喇子。
更恐怖的是,据不可靠数据统计,每年有两百个修士因为不小心看了他哈喇子而死。
谁知道没有等来怪物,等来一位和他师尊身形相似的贵家公子哥。
黑衣肃穆,在眼前这人身上却只衬得人多了几分肆意,就算身侧佩剑,也未曾为他增上杀伐气息。
纪青安刚要开口劝这人远离此地,却辨不清对方修为。
修士以武器、所用功法识人。纪青安立刻低头去看对方佩剑。
那携刻麒麟祥云金纹的沉黑剑鞘上,竟然带了“弑天剑”三字。
纪青安当即一愣,才将眼前这个人和传说中的弑天魔尊无名对应起来。
对方的手随意搭在剑柄之上。明明之后的生死决斗会决定修仙界的未来,这人面上却一片漫不经心,看到纪青安时还微不足道地勾了勾唇角。
可他眉眼柔和,这样一笑,倒像是真情实意的友善问好。
“你就是苍和剑尊的弟子?怎么样,你师尊来了吗?”
柳离亭咳了一声,觉得自己问这话有些太刻意。他之前当着纪青安面进秘境,还得换了外套配剑又瞬移绕出来再走一遍。
“师尊已经进入秘境。”纪青安观察对方动作,对这个应该是初次见面的魔尊,升起几分微妙的感受。
不仅是语气,停顿,对方眉间神色,掠过自己的眼神,这一切都让纪青安感到……惊人的熟悉。
而且这位魔尊说话时,食指还无意识敲了敲剑柄,正是他师尊柳离亭的习惯。
纪青安一愣,心中冒出一个有些荒谬的猜测。
来自福尔摩斯: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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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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