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事,十之**。
饶是杨过这样的大侠,也得生出此等感慨来。那从岛小侠在门锁落定,望见天上蚕茧般薄薄一层、朦胧一片的银白色的月,吐一声极轻的叹息,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吧。
挎包里刚放进去的小蛋糕和冰袋,正贴着后背,冷不防让时弋打了个哆嗦。
他快步穿过沙滩,走上滨海大道,路过长跑队每次集合热身的平台,即便此刻四顾空空,时弋仿佛还是可以看见队员们摩拳擦掌的身影,以及征服这条公路的心的热烈。
他的心情本来是灰扑扑、缠结黏稠的一团,叫这未散去的热烈感染成了黄澄澄的星星点点。
他还有件不知能不能算作高兴的事。
今日虽然未能在店里见着酷哥,但却意外从别人口中,触及到了某些他所未知的片段。
搭肩勾背进来的两个人,时弋一眼便认出是池溆的队友,因为昨天傍晚这两个落在后头的背影,让他追随了很久。
他未曾预想过会听到池溆的名字,可这名字从他们口中吐露,失了耀眼的外衣,傍了晦暗的痂皮。
他们说这样目空一切的池溆,终有一天会从高处跌下,摔得泥泞满身、头破血流。
时弋最不齿背后嚼这种舌头,他先是用自认狠恶的目光,将俩人的背影盯得要起火,后头在接过冰饮料结账的时候,刻意抹了一手的水,再不经意甩得人一脸子,最后假情假意地说了句“哎呀真不好意思”。
时弋之所以没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奉送一个白眼,是因为他还获得了一个有价值的信息。每日的户外晚训之外,池溆自己增加了早训,时间已知,是时弋还在呼呼大睡的五点钟,起终点未明确,但大抵还是滨海大道。
海风扑面,时弋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只见过三面,他就好像对池溆建立了盲目的信任,为什么是盲目呢,因为他几乎找不到什么确切的理由,来解释当时他会如此笃定那两个人在背后说的话,一定是由小人之心而生的一派胡言。
接二连三的震动,时弋摸出手机来,是来自吴贺三条齐整整的微信。
【才看见】
【发烧中】
【粥凉了】
粥在电饭锅里保着温,哪里会凉,变相催自己快点回家呗。时弋快速打了“贺姨”两个字,又想到吴贺好歹是病员一枚,因而又将字删去,回了一个“口水直下三千尺”,半点不敢再耽搁,就往家的方向走。
就像黎女士每天早餐不能重样,今日包子,明日就得油条或者煎饼一样,图新鲜劲他们家是一脉相承的,回家的路,时弋也爱变着花样走。
今天走的这条,如果时弋没记错的话,前头应当有个小广场,还有个吐出一朵一朵水形蘑菇、几乎没有审美可言的小喷水池。
可今日的喷水池消极怠工,连蘑菇都不让时弋见了。只零星几人远远坐在长椅上,借着月色窃窃私语。
时弋在池边伸头望了一会,心道好没意思,刚要转身离开,后背就猛然遭了一股强力,让他毫无准备地就栽进了水池里。
幸亏时弋从小因为学游泳心不在焉,回回吃水,泳池里吃,大海里吃,所以这回水池里的,他也算吃得习惯。
齐膝深的水没给时弋太多狼吞虎咽的机会,他迅速站起身,脸上的水都还没来得及抹干净,就先退到池子的另一边。
他砸进水里的时候,就大致猜到背后耍阴招的是谁。这回擦净了水,睁眼睛仔细瞧了,果然是三个讨人厌的老面孔。
时弋一向奉行不欺负人也不受人欺负,偶尔欺负朋友却看不得朋友受欺负的原则,之所以同这仨人交恶,还是因为上次寒假他们将吴贺堵在巷子里,并且提出了一个极其过分的要求,让吴贺帮他们完成寒假作业,并且笔迹、答案不能重样。
这三个铁憨憨,雷声大雨点小。吴贺自然不吃眼前亏,嘴上应着,转头就把这事抛小水沟里去了。
可这三个憨憨也不是省油的灯,没过几天又将吴贺堵了,可这回让从书店回家的时弋碰个正好。
从岛小侠绝非徒负虚名,时弋将手里的小说书卷了一道,当小侠的兵器使了,闪避灵活,出招如风,将人的脑袋敲得哇哇乱叫。
那仨人倒是识相再没出现过,以当是断了念头,没曾想是寻思着在黑漆麻乌的夜里搞偷袭呢。
“坏了!”时弋顾不上仨人的狞笑,将斜挎包移至胸前,完蛋,他刚才没有拉好拉链,里头所有东西都泡了水,那块芝士蛋糕自然是面目全非。
屁股兜里的手机他都不必再拿出来,应该是进了水再无生还之机。不过好在黎女士用手机也图新鲜,用腻的手机,自然就淘汰到时弋这里,他的抽屉里还有两只旧的呢。
时弋卷起湿漉漉的牛仔长裤,退后一步站在了边沿,摆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哎呦,手段还这么龌龊呢,半年了一点长进没有?”
中间的细高个被这话气得龇牙咧嘴,骂东骂西扯了好半天,最后将右手边那个很有吨位的胖哥推出来,“饭不是白吃的,给我好好揍他一顿。”
胖哥得令,本着直线距离最短的原则,居然大喇喇地踏池子里去了,溅起水花无数。
这人真是笨得可以,时弋跳下池沿,在想上哪寻摸一件趁手的家伙事儿。
他眼看着胖哥也踩上池沿,另外俩人散在两边,将这个半封闭的小广场堵得严实。那胖哥的肉拳头,哎呀,真挨一下应该也不好受。
拳脚无眼,打伤了人或是被人打伤,都不算什么好局面。时弋想到鼻青脸肿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估计都得迎受黎女士挟来的一阵狂风骤雨。
那还不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虽然他现在小腿胀痛,但是甩掉这三个人,他自认还是绰绰有余。
他活动了下脚踝,蓄势待溜,就听见“咚”一声闷响,再接着“咔”一声脆响。
在响声之间,胖哥四肢伏地。
在响声之后,一只饮料瓶滚到了时弋脚边。
酷儿。
时弋弯腰将瓶子捡了,里头半透明的果汁晃晃荡荡。
“你也好管闲事呢?”时弋将路边插兜站着的池溆认得分明。
另外俩人也忙回过头去,企图以凶神恶煞的面目,让池溆识相认怂。
时弋只知道池溆跑得快、扔东西有准头,对别人甩过来的拳头,有几分招架之力,他是一无所知。因而便要绕过池子,可地上的一只肉手垫了他的脚。
“啊对不起对不起。”时弋无视了胖哥的愤恨眼神,又径直从另外俩人中间穿过去,惊起一阵骂骂咧咧。
这种视人于无物的态度谁可以忍得,胖哥也颤颤巍巍起身,三人排好阵型,中间那个不知吃什么长大,感觉得杵着天的细高个,耐不住怒火,一个螳螂臂就扔了过来。
时弋将池溆往身后一推,身子再一躲,就让细高个扑了个空,还没回过神,头上就挨了时弋手里瓶子的敲。
其余俩人见状,断定池溆是个绣花枕头不足为惧,虽然上回吃了亏,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哥仨各招各式都小练过,且还有吨位压制,因而眼神一对,胸有成竹地冲了过去。
“你们干嘛呢!”
一辆警用电动车停了下来。
时弋见势忙作惧怕状,靠在警察旁边,将车座死死扣住,“警察叔叔,他们几个人欺负我。”
神情凄苦,就差涕零如雨。
“他们四个欺负你一个?”警察走下车,手指在四人脸上一一点过。
时弋下意识就点了头,“对,他们四个欺......”
“不是不是!”时弋被池溆仿佛要杀人的眼神瞄准,幡然醒悟,“他们仨,高的、胖的、瘦的,这个帅的不是。”
“我确实看见这三个人朝你递拳头了,”警察环视一圈,又看见时弋全身湿透,“你这样子,是怎么回事?”
“他们其中一个踹的我,”时弋拉了拉沾在身上的短袖,“搞背后偷袭呢,幸亏我打小会水,要不然得叫这池子淹了。”
警察的眉头皱了皱,一脸难以置信,“这个喷水池,淹你?”
“叔,不对,警察叔叔,一切皆有可能。”时弋又掏出屁兜里的手机,郑重其事道:“您看,还造成重大财产损失。”
“有很多目击者的,刚才长椅上好多人。”时弋说着回过头,却傻了眼,因为除了他们,小广场再找不见其他人影,大概是青少年的荒唐闹剧极度干扰人们夜话的兴致。
“你看见了吗?”时弋不知道池溆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只能碰碰运气。
“看见什么?”池溆问道。
敢情这人神游呢,时弋只得将闲言碎语省略,“我被踹水里啊。”
池溆像是终于听明白了问题,点了点头,“看见了,”又指了指细高个,“他踹的。”
“另外,”池溆走到一个花池边,又返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只手机,“我还拍了。”
“你们几个,现在跟我去派出所。”警察骑上电动车,见高胖瘦组合纹丝不动,不得不厉声道:“听不见?”
那仨忙乱起步子,错着声音,“走的走的。”
警察回头又望了时弋一眼,“你们也麻溜的。”
时弋“嗯”了声,见池溆也动了步子,在微弱的光线里,时弋看见他的后背湿了一片。
时弋三两步凑到池溆身边,乐滋滋道:“谢谢你啊,真乃天降神兵。”
手里的果汁晃出了声,时弋这才发觉还没还回去。
“喏,你的酷儿。”时弋居然生了得意,“看来你也觉得它甜。”
“扔了。”池溆淡淡说道。
也是,砸了人,地上滚了好多圈,哪里还能喝的。因而时弋快步跑到一个垃圾桶边,扔了进去。
这回静下来,时弋才觉察出古怪。他向着走过来的池溆道:“你听见青蛙的声音了吗?”
池溆只顾走自己的路,并不理会时弋无厘头的问。
“呱唧——呱唧——”
这哪里是青蛙在叫,是灌了水的鞋子在叫。
时弋走得越远,青蛙声音的调就变得更厉害,也变得更微弱,直到最后叫成了空。
时弋失了一件玩物,又找到了新目标。
他赶上走在前头的池溆,勾着头问得直接,“你刚才拍我干嘛?”
池溆因这话陡然停住,他转头望向时弋,眼睛乱眨了半天。
“我本来要拍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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