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语愣了一下,点头:“她识字,孟溪村的族谱好像就是她编写的,可惜不管我怎么磨她都不肯让我拿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有归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在这种落后封闭的地方应该不会有这么上进的人,不过也许是我太狭隘了。”
周嘉语嗯了一声,接着沈三姑的话题往下说了。
这回将她们请回家后,沈三姑态度和善了许多,很客气地泡了茶上来。新采的茶叶确实香,反正周嘉语是没喝过这么清醇的茶水。未来时代的蔬果全都是用药剂培育出来的,主打一个产量大用地少,不管你多有权多有钱,大家吃得都一个样,想追求什么野意原态的,没有。未来时代没有那么多土地让这些东西野生野长,吸收天地灵气。
那个傻姑娘小余一直挨着周嘉语,抓着她的一只手一遍遍地数她有几根手指。周嘉语摸摸她的脑袋,对沈三姑说:“小余一直都是这样吗?”
“是,她两年多前发了次高烧,一直没有降下去。我们这里的条件你们也看到了,若真有个什么急病,根本来不及送医,只能自己硬抗。”
嗯,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小病不用看,大病自了断?周嘉语忍着腹诽,偷偷觑一眼沈三姑的神色,还是斟酌着问出了那个可能有些冒险的问题:“既然这么不方便,为什么不搬出去呢?现在云......国家发展的那么好,政策也好,你们刚出去可能会有些艰难,但熬过那段时间,慢慢熟悉外面的生活也就好了。”
听了她的话,沈三姑仔细打量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毛,才悠悠笑道:“小姑娘,你们都是从城里来的吧?”
算、算是吧。未来城市群也是城里嘛,虽然那时候早就没了城乡的区别。三人都乖乖点头。
“小姑娘,你们生来享福,而我们每一天都是在熬日子,也是在作孽。搬,能搬到哪里去?只要一天是孟溪村的人,就一辈子都逃不脱,走到天涯海角,终究是要回来的。”沈三姑那张精明的面孔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周嘉语完全无法形容,只是觉得她现在看上去好难过。
正犹豫要不要安慰她几句,沈三姑已经从情绪里挣脱出来,看着她们说:“你们几个能找到这里来,也是命运不济。”
巧了,她们也是这么觉得的。本来可以好好的在家打游戏玩乐,却被骗到这种地方来,可不是命运不济嘛。
注意到自己开始产生负面的想法,周嘉语摇了摇头,努力维系自己的人设:“这是从何说起啊,村子虽然偏僻了点,但也是自己的根呢,出去的人念着自己的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们小区里有好多老人就是从村子里搬来的,一直都念叨着要落叶归根呢,他们的孩子也经常带老人回乡下的老家看看。”
沈三姑笑着点头:“是这样没错,但不一样的。”
周嘉语反问道:“哪不一样了?”她学着有归的样子眨巴了一下眼睛,自己的都觉得恶寒,但还是坚强地维持着天真无邪的模样,一副城里人什么都不懂的清澈。
沈三姑说:“我们从不念着这里,却不得不念着这里。从前不是没有人想过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沈琏那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就不信邪,什么都不要,自己一路走到镇上去,靠别人给的几个馒头撑了几天,最后真让他成功了,坐上车去了很远很远的城市,可是兜兜转转,最后他还是回来了。”
这经历好像有些熟悉呢,周嘉语一想,这不是村长老头今天给她们说的吗。那个阴骘的怪老头年轻时居然这么叛逆,可是他后来怎么又回来了,还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三姑,您说的这个人是村长爷爷吗?”
沈三姑诧异道:“你们见过那老家伙了啊,他还跟你们说过这个?”
周嘉语简单说了在小楼发生的对话,沈三姑笑道:“那老家伙对你们还不错,居然愿意说那么多,看来他还挺喜欢你们的。”
三人默默对视一眼,周嘉语无声苦笑,原来这种待遇还算是好的,那不喜欢的表现岂不是......她打了个冷颤,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村长爷爷最后为什么又回来了呢?他年轻的时候就出去了,应该在外面安家落户了吧,他的家人呢?”
沈三姑沉默了很久,吊梢眼细眉毛全都耷拉下来,显得有些滑稽。但周嘉语并不觉得好笑,她的心提了起来,小余原本数手指已经数到第十遍了,这时候却扭头去找沈三姑,脑袋埋进她的怀里蹭蹭,仰起小脸看她。
“好孩子,我没事。”沈三姑摸了摸小余的头,转头对周嘉语她们说,“都死了,他的家人都死了,他就回来了。”
虽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灾**的事情确实说不清,遇到一个意外全家死绝的事情也常有发生,但沈三姑把村长老头家人的死和他回来联系在一起,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周嘉语忽然想起自己偶尔冒出来的念头,她觉得可以沿着山路向外走,总是可以找到求助的对象。现在想来,因为村长老头的逃离,他的家人只是和他生活在一起,就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而她们这些亲身进入孟溪村的人,如果执意离开这里,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她问沈三姑:“村长爷爷的家人是怎么死的?”
沈三姑说:“沈琏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是在他外出的时候失踪的,等他回家,只看到满屋的血迹和残肢碎肉。”
艾莉安听得心惊肉跳:“是、是被野兽吃了吗?”
沈三姑摇头,“不知道,但应该不是。他们住的那个地方,虽然接近郊区,但那地方鱼龙混杂人来人往,不可能有吃人的野兽。他们是住的当地人的房子,左右邻居都反映没有看到母子三人出门,也没有听到屋子里有声音,更没有人来找过她们。这桩案子当初震惊了云国,因为警察什么也没有找到,门窗都是好好的,现场没有任何入侵的痕迹,没有尸体没有凶器。警察查无可查,最后不了了之,这个案子就成了一桩悬案。”
艾莉安瑟瑟发抖,把自己缩成一团拼命靠近周嘉语。周嘉语自己也怕得要死,还是轻轻拍着艾莉安的手,告诉她自己在,抖着声音问:“然后村长爷爷就回来了吗?”
沈三姑算了一下,说,“他是五年前回来的,后来上一任村长过世,因为他在外面见了世面,就让他接任了。”
沉默了一下,她说:“其实沈琏不应该离开的,当初我也劝过,但拦不住他。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不是第一个离开的,离开后又回来的他是头一个。”
周嘉语小声问:“那这些人?”
沈三姑漠然道:“都死在外头了,不过生前逃得出去,死后终究是要回来的。”
这什么意思?周嘉语没敢问,她直觉会得到一个非常可怕的答案,周嘉文艾莉安则是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白。
“意思是人是死在外头,但他们的尸体依旧会被安葬在祖坟山?村民们的尸体长脚了,自己走回来的?”有归一边说着恐怖的话,一边转头问周嘉语,“你知道那些人的名字吗?”
周嘉语看有归的眼神一言难尽,有归眨巴了一下眼睛,歪头看她:“怎么了?”
她收回目光,“你都不害怕的吗?”她居然还认真想了想:“不怕啊。”
周嘉语无话可说,把自己偷偷记下来的名字说给有归,又道:“沈三姑说沈凌璧曾留下家训,要求沈氏儿孙固守乡野,勿出孟溪。可惜后人不听劝,带累多少无辜。”
有归正写那死亡名单上三女七男的名字,闻言道:“也不奇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是会把人逼疯的,在沈凌璧这一代人逝去后,再多的记述警告都只留存于纸面,后人体会不深,对于这些家规家训难免有违背或者反抗。”只是心下不免恻然,孟溪村的这场无妄之灾就像是一个诅咒,镌刻在灵魂深处,烙印在血脉中,祸害一代又一代人,连死亡也无法解脱。
难怪孟溪村是如此布局,难怪沈凌璧毫不犹豫将族人困死其中,原来她早知这是一条不归路。
有归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十个名字,沈凌璧留下那条家训时或许就已经知道到现在这个结果了吧。
既然死亡不是终点,那么,她们苦苦追寻的彼岸又在何方?
黎重看见有归把那份死亡名单小心地收起来,不由道:“就算找到这些人的坟墓也不能说明什么,难不成你要一个个挖开他们的坟墓确定尸体在不在里面吗?”万一孟溪村的风俗就是人出生即选定墓地,死后再归葬呢,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归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仔细检查一下他们的尸体。”她想看一下村民们到底特殊在哪。沈三姑的话,让她忽然有了一种模糊的感觉,或许孟溪村真正重要的,不是那些还活着的人,而是躺在祖坟地的那些尸体。这种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死人还能比活人重要?
“你还会解剖?”黎重本来是随口一说,哪知有归真的点头:“技多不压身嘛。”其实是当时人口锐减,什么行业都缺人,她就被当成了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学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技能。而有归真正独立解剖的第一具尸体,是她最熟悉的人,从小看顾她长大的专门小组的组长戚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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