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良云生通过闻人之术知晓了叶柒生前是想回一处名为岭南村的地方,于是前往山村一探究竟。

三人一落地,路和风便抱剑主动去村里寻了一圈,岭南村中杂草丛生、桑田荒没,各家门户大敞、家禽皆亡,更古怪的是,村中没有一位活人。

泥地上满是拖拽的痕迹,路和风顺着交错纵横的痕迹绕回村门口,又往右侧走了数百米,见良云生与许无涯立在前方。

两人面前有一个土丘,路和风绕过对方,发现良云生面前还有一块立着的木板,方才被他们的身体全然挡住了。

“上面刻了什么?”路和风问。

许无涯正在仔细辨别上面歪歪扭扭的刻字:“是人名……这是南岭村人的墓碑。”

那么大一个土丘,埋葬了村里所有人。

“怎么死的?又是谁埋的?知道吗?”路和风问。

良云生与他有同样的疑惑。全村近百具尸首全部埋葬于此,还有一块木板刻了所有人的名字,这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完成的。

“等等。良师兄。”许无涯单膝跪地,用指腹挖出木板最下方的被泥土遮盖的名字,他凑近缓慢地辨别,“你看这个名字,叶……长……岐……”

叶长岐,罗浮山大师兄的名字,他已经陨落二十三年!

良云生一震,拨开他的脑袋,去看那个歪斜的名字。

“叶长岐……叶长岐!叶长岐?”良云生反复念了数遍,绞尽脑汁,“为什么大师兄的名字会在上面?叶柒呢?”

他们是根据叶柒的记忆找到的岭南山村,叶柒的亡魂曾信誓旦旦地介绍自己,说他名为叶柒,而不是叶长岐。所以三人以为叶柒只是模样同叶长岐相似。

这次良云生从头至尾数了一遍木板上的名字,九十九个名字,全村九十九人。有叶长岐,无叶柒。

而这时,路和风站起身,围着土丘走到另一端。却发现一个半人高的土坑,土坑被人刨开了,坑底散落着晶莹的白色碎片。路和风跳进去,捡起其中一块碎片。

寒意从不知名碎片上传来,很快路和风的手指便因为极寒僵硬了。

路和风在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一个人。

“云生师兄。”

良云生还在思索木板上的名字,闻言起身寻他,很快找到坑底的路和风,当他看见那些晶莹的碎片时一愣。

三人皆知有一个人能凝结出终年不化的冰雪。

“是开枢星君。”路和风将冰块递给他。

良云生恍然:“如果师尊来过此地,那便解释得通了。很有可能叶柒和南岭村乡亲们死后,师尊路过此地,安葬了他们。”

许无涯忽然打断他们:“良师兄,闻人术的条件是,可以追忆活人前世、探听亡人生前事迹。这两者不能同时进行,所以只能探听到叶柒或者说叶长岐今生生前事迹,既然师尊来过此地,我猜测,叶柒便是叶长岐转世。”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失踪多年的开枢星君会出现在一个偏僻小山村,又为何一个凡人的亡魂能自由在梁州行动。

路和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叶柒真是叶长岐,他也难以高兴,只能将注意转回开枢星君身上:“师尊找到大师兄了。那为什么不回宗?还放任大师兄变成现在的模样?”

良云生一筹莫展,将目光投向土丘:“想不出来,不如问他们。”

“良师兄,挖坟太过……”路和风迟疑地说。

“你可不要小瞧阵修。”良云生自信一笑,凭空绘制了一个阵法,他从阵中请出了一位丘下亡人,并施展了闻人之术,“无需挖坟,直接用移山填海术将尸首移出来。”

路和风面色古怪,频频望了他几眼。

“怎么了?”良云生问。

“只是觉得,阵修,有些恐怖。”隔土取尸,这也太邪乎了,比赶尸奇谈还要莫名其妙。路和风如实回答。

“师弟,答应师兄,不要轻易招惹阵修。尤其是天宫院的阵修。”良云生只笑了笑。

路和风想起良云生这些年与天宫院不知名阵修大能的恩恩怨怨,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要入梦了,二位师弟,为我护法。”

这一次,闻人之术让他探见了全部。

***

梁州群山万壑,数不清的村落藏在深山当中。有一处偏僻山村,名为岭南村,村中有近百口人,若想去往最近的城镇需要走上整整五日。

这日村头上空血月高悬,荧惑星大盛,打更的农夫在村口捡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对方用麻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脑袋,农夫好心给他端来热水,那人掀开一点遮面的麻布,露出一张褐色麻子遍布的下巴。

农夫没有嘲笑对方,只是热情地招待他。

那人喝完了水,却突然发了疯,把喝水的碗砸到地上,倒在地上凄惨地哀嚎,浑身又抓又挠,农夫手足无措,邻居被吵醒,打着灯来问他发生了何事。

煤油灯照亮地上哀嚎的人——对方不成人型,被抓烂的麻布下是脓包与瘀血,青白色与褐红色交错杂融,灰白的脸上,七窍流着血。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善良的村民们十分同情他,连忙派人去请村长,又找出自家的草药煎制了喂给病人。

一番折腾,至午夜时分,病人终于浑浑噩噩地睡去。农夫也困得厉害,没来得及收拾满室的血污,往床铺上一倒,不久屋内呼声震天。

鸡鸣时,村长来看望病人的情况,那人面色发青,口齿充血,已经去了。他们无奈将人背到坡外埋了,村长想找农夫来给他料理。毕竟是农夫捡到的人,虽然没有救活对方,好歹也有一面之缘。

村长去敲农夫家的门,农夫说身子发寒,人有些发热,估计着了凉。他听说病人死了,十分唏嘘,又忍不住同村长讲起对方发病时的惨状。

说是恶鬼附身也不为过。

村长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出过村的人,听到这么骇人的症状也不免担心,又想起叶柒前些日子去了镇上,打算等他回来问问近日发生什么。

三日转瞬即逝,叶柒还未回村。农夫的风寒越发严重,整日躺在床上喝药,隔壁送药的大娘似乎也被传染了风寒,时不时咳嗽。

又过了两日,农夫身上开始起水泡,浑身又红又肿,他烧得说胡话,村长焦急地贴在他嘴边听他说。

是鬼,是鬼。是鬼。

农夫不明不白地死了。死状太过惨烈,活像那日外村来的病人。隔壁的大娘也病倒了,手脚上长起了脓疱。

村长坐在农夫的坟前,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掌,悲叹连连。这哪是什么鬼,是疫病。感染发作到身亡,长则四五日,短则如同大娘两日就没了,他们全村都完了。

他忽然想起了还未回村的叶柒,希望对方不要回来。村长手里有一块木板,手里的小刻刀正在篆刻什么。

叶柒,快走。

他发病前在给叶柒留言,让他赶紧离开村庄。紧接着,村长手掌上的一个脓包涨破,村长吐出一口瘀血,倒在地上,那块染血的木板落在不远处。

老村长昏迷后不久,有人将他扶起来。是离村多日的叶柒。他看着一手抚养他长大的村长面色灰白,已是回光返照之际,双目含泪。

“爷爷,叶柒回来了。”

老村长嗫嚅了一下唇瓣,喉咙间有血泡汩汩作响,混浊的一双眼缓慢下翻,视线落到叶柒身上,痛苦难言。

你回来做什么。

随后他听叶柒说:“我叶柒自小吃百家饭长大,乡亲们供我外出做工,全村老小皆于叶柒有恩,叶柒不会让乡亲们死后没安生地的。”

村长的眼球微微转了转,缓慢地合上了。

“爷爷,你别担心。”

叶柒在做工时便听过这种古怪疫病,他知自己估计也染了疫病,但已经答应安葬全村人,就算病死也该遵守约定,于是恭敬地放下老村长的尸首,又寻了一床被子盖着他,随后走向山林深处。

他曾在楚江边结识一位神秘的老人,对方自称南桥居士。

居士曾送他一句箴言。

叶柒,他日,若你有难,可登上罗浮山最深处的山头,那有贵人能协助你渡过难关。

他要去寻那位贵人。

叶柒在林中走了数日,天色昏沉,面前的树林交错纵横,树桠低矮,十分压抑。他在凌乱杂草中寻到一条登山小道,曲折离奇,深入山林,叶柒用木棍打开野草,一步步登上千级台阶,来到山顶的一座破庙前。

庙已衰败,粉墙斑驳,破瓦积灰,杂草丛生。冷风一过,荒草倒伏,有嘶嘶虫鸣如魍魉低语。

叶柒推开庙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巨响,他走进去,先是看见了庙堂正中的没落神像,漆面剥落,不复辉煌,随后又看见了一个白发的人。

那人端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眼尾残留着浓重的红痕,却仿佛一座石雕,表面积灰,衣袍陈旧。

叶柒俯首就拜。

庙中响起低沉的声音,原是瞎子不解询问:“你为何拜我?”

本章于2024/1/31替换为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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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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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宗都知道师尊喜欢大师兄
连载中夙夜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