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讷说,“等我成婚后吧。”
乔訸又问,“可有人选?”
“没有。”乔讷小声说。
这话乔訸不信。大哥在十八岁便娶了陇西骑射世家张家的长女。二哥在十八岁被陛下赐婚。三哥如今已十九岁,不可能没有任何婚配的迹象。
乔訸狐疑地打量了三哥的神情,见他眼神躲闪起来,便愈发笃定三哥撒了谎。鉴于目前跟三哥是盟友关系,她决定暂时不拆穿他。
没有便没有吧。
兄妹二人派人留意扶风郡衙的动静。观察了好几日,州府风平浪静,俩人才各自放心。之后好一阵子,他们没再收到来自洛阳的家信。
八月里,扶风老宅反而迎来了一位来自洛阳的客人。来人是他们父亲乔惠的幕僚之一,钟仪,钟先生。
桃月来传话的时候,乔訸正在读前汉刘子政编订的战国策。她抬头确认道,“钟先生来了?”
桃月回,“钟先生一炷香之前进府院。三郎君请您去前院书房一起见钟先生。”
乔訸若有所思了片刻,放下手中书卷,起身由桃月整理了仪容后径直朝前院走去。
乔訸进书房后先朝乔讷行全福礼,而后又向钟先生行半福礼。礼毕后,她问道,“我父亲身体可康健?先生途中可顺利?”
钟先生一一作答。
乔讷忍不住打断了俩人的礼数与客套,“妹妹,我们先听钟先生讲讲洛阳的情况吧。”
洛阳城一切都好。
皇宫里储君的更迭并未引起洛阳内城的动荡,毕竟大殿下失德在先。至于外城的普通小吏和百姓,相比储君是谁,他们更关心碗里的粟米。
前太子被封齐王。前太子,不对,齐王殿下,向陛下奏请明年立春之后离京前往封地,陛下没允。
裴家也不敢有怨言。早在七年前,陛下广封功臣,裴家得了两侯爵。高门侯府的代价是不得掌权。三公九卿也好,地方郡守也罢,过去几年都与裴家人无缘。不过裴后自请退位后,陛下允了裴家大郎君出仕。裴家三十岁的长子一出仕便是大郡陈留郡的太守。
与此同时,永安殿下了两道赐婚的诏书,许了萧家和裴家明年春天两场婚事,分别是裴后所出五公主昌平下嫁萧家大郎君,萧贵人所出六公主昌和下嫁裴家小郎君。
还有,二皇子的足疾,太医和洛阳名医给出的诊断均为无法痊愈。二皇子闭门不出,六公主昌和到处嚷嚷着要给二哥报仇,后来也被禁足。禁足中的昌和公主偷跑出来,一鞭将裴家小郎君,也就是裴后的侄子从高马上抽倒在地。只因昌和公主不知从何听闻二皇子的马是因裴小郎受惊。
裴小郎恐怕也要落得终生足疾。
乔訸与三哥交换了眼神,插话问道,“裴小郎是陛下给昌和公主指的驸马。婚事有变吗?”
“有。”钟先生看了看两位小主人,继续说,“赐婚的旨意被撤回。昌和公主被夺了封号和封地,以后只有六公主。裴小郎是无辜之人,二皇子出事与他并无关系。钟某离洛阳前几日,安成侯替小儿裴小郎求娶七公主昌阳,陛下允了。”
“什么?”乔讷惊呼。
钟先生重复了一遍,“昌阳公主被陛下许给了裴家小郎君,裴元期。”
裴家小郎君,名伋,字元期。
“这桩婚事再无更改的可能。”钟先生又说。
其实不用钟先生强调,乔訸与乔讷也知道无论如何裴元期的婚事都不会再更改。永安殿撤回一次旨意已经罕见,如果撤回第二次,那便是彻底结仇。
只不过,钟先生每说一字,乔讷的脸色多苍白一分。
乔訸自三哥惊呼那声起便注意着他的动静,随着钟先生声落,三哥双手紧握成拳,额头青筋凸起,喉结没甚规律的起伏着。
至此,她进书房之前的担忧全都消散。钟先生此行的目的不是自己,竟是三哥。
乔訸顾不上礼节,上前一步握住三哥的拳。
三哥拳上那种隐忍又愤怒的力量让她也一下子明白近来事情的部分原委。原来父亲先前将三哥遣出洛阳,不全是要接自己回京,还极有可能是父亲发现了三哥的心思。钟先生此番前来说是传递洛阳的消息,实则是替父亲挑明真相,绝了三哥的念头。
乔訸担心三哥做出过激行为,转身向钟先生说,“先生赶路奔波,武管家带您先行歇息。三哥明日再为先生接风洗尘。”
钟先生拱手行礼告退。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这一次换妹妹试图安慰兄长。
乔訸却不知从何做起。
洛阳城里三位公主看似一团麻的姻缘,实则一切都是建武帝在为新太子铺路。
前太子的母舅裴家需要安抚,所以下嫁新太子的一母胞妹。但因为六公主的鲁莽与刁蛮,情况失控了。安成侯在陛下责罚六公主之后果断为子求娶七公主,表了忠心。
至于五公主一朝从太子亲妹和皇后嫡女变成废太子之妹和贵人之女。陛下为五公主挑选了萧家文武双全的大郎君,不是为弥补她,而是将对她兄长和母亲的亏欠补偿在她的姻缘上。
整个棋局里,除了陛下和新太子,其他人都无选择,只能接受。不过有些人可以在小范围内做选择,有些人则完全被动无选择。
乔訸不知情爱的感觉,但见三哥从意气风发到万念俱灰只需一瞬,便起了怜悯之意。“三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乔讷闭目摇头,“我不知。称称,我不知。”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低语,“我原以为她前面还有两位公主,婚配并不急切。我原以为只要我坚持不入仕,做个无权无势的儒士,便会有一线生机。”
此言在乔訸听来,天真至极。
且不说钟先生带来的消息,那是后来的事。
单单讲几个月前的事情。三哥来扶风带的任务是接自己回洛阳。回洛阳做甚?三哥所言是父亲要送自己入东宫。如果自己先前真的遵了父亲的命令回洛阳,那么乔家的四个儿女中有一个已经娶了公主,一个将要入东宫,第三个怎么还有可能再娶公主呢!
乔訸看着三哥躲避的眼神。
三哥其实是知道的,不过心底留有一丝幻想罢了。她握着三哥的拳直到他平静了下来。
乔訸才又问,“你们怎么认识?她可知晓你的心意吗?”
乔讷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只回了第二个,“她不知。她还没你大,完全不懂情动。”
乔訸强调说,“可父亲却知。”
“我在书房写了相思小赋,被父亲意外发现。”想到这些,乔讷再次懊恼不已,不是因为挨了父亲的杖责,而是因为他不小心泄了心事。
“三哥,如今是你单相思。既然如此,此事只需你忘了,便可结束。你要知道,女子立身不易,出嫁前要靠父兄的仁慈,出嫁后要仰仗夫家的良心。我不敢猜测七公主未来如何,只希望裴小郎善待她。”乔訸劝慰三哥说。
提到裴家小郎君,乔讷有话要说,“可他裴元期无学识,不知书,唯一的喜好是四处购置良田庄园。他还是亲自算账的商算子,亏他家祖上三代都曾在长安太学学过《书经》呢。”
裴元期比乔讷还小一岁,未行冠礼。因裴元期从小便对商算感兴趣,十五岁那年家里提前给取了字,只希望他能重新回学堂念书。可惜安成侯未能如愿。裴伋反而将自己的字与商算子彻底绑定。
乔訸反驳三哥,“那又如何?悠哉的富家翁,远离朝堂,可保一辈子衣食无忧。”
乔讷继续挑剔裴家小郎君的不是。“裴元期的行事大都非君子之行。他庄园的李子比别家的甜,因怕别家得到李子的果核,他便命庄内佃农在卖李之前将果核挖掉。裴元期就是个十足的伪君子。”
乔訸反驳三哥,“世人皆议论裴元期的非君子行径,他依旧我行我素,说明为人行事至少坦荡,哪里虚伪了。”
乔讷一时间,讷于言。
沉默之后,他只能说,“称称,我不甘心。”
妹妹反问,“不甘心又如何?三哥,世间不是所求便会有所得。何况你所求的是人呢?”
兄妹二人的低语又以彼此沉默而结束。
乔訸沉思低头出了书房,见在对面门廊处来回踱步的钟先生。钟先生见她出来,快步上前走到庭院正中,似乎是有话要说。
莺月喊了一声小娘子。见乔訸点头,莺月与桃月便停了脚步。
乔訸走到钟先生跟前,只听他低声说道,“乔公说,如若小郎君犯倔,烦请六娘子协助钟某将三郎捆送至祠堂。”
“我父亲恐怕还有别的指示吧?”乔訸问。
钟仪朝她躬身一拜,“乔公希望小郎君能随钟某回姑臧历练一番。还望六娘子助钟某一臂之力。”
乔訸默言,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回到自己小院,乔訸靠在胡凳上将近日的所有细节串起来,思考父亲在朝中是不是真发生了事情。
她三哥是身着宽袍,手执竹简,整日口谈玄儒的书生。父亲想要送三哥去姑臧历练,她能理解。历练两三载,对三哥并无坏处。
可是,为何要送钟先生也去姑臧呢?
钟仪跟随父亲身边二十载,抵御过西羌扰边,也在朝中担任过司空府的主簿。这样的人,父亲将他送去姑臧,绝对不只是为了陪三哥历练。
裴小郎挖李核,借用竹林七贤之一王戎的事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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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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