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崎岖的小路上颠簸前行,直到夜幕低垂,星子初现,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停下。此地距离官道已远,相对隐蔽,是惊风精心挑选的过夜地点。
“主子,今夜只能在此露宿了。属下已查探过四周,暂无危险。”惊风低声禀报。
师芜雀率先下车,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点了点头。“生火,轮流守夜。”
“是。”
惊弦利落地开始收集干柴,惊风则从马车底部取出简易的行军帐篷和毡毯。
濯缨也想帮忙,却被祝西落轻轻按住:“你身上有伤,我来吧。”语气温和却坚定,濯缨也没推辞,去帮着惊弦将毡毯铺在选好的干燥地面上。
篝火很快升了起来,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山间的寒意和黑暗,也带来了一丝暖意与生气。惊弦拿出干粮和水囊分给众人。
祝西落将一份清水和干粮仔细拿给在马车上歇息的濯缨,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轻声嘱咐好生休息。转身回到篝火旁,她在师芜雀身侧寻了个位置坐下,小口小口地啃着手中干硬的饼子。
奔波整日的疲惫与惊险过后的松懈交织,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了心神,望着跳动的火焰,语气里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娇软:“好久没这么又饿又累了。” 声音轻轻软软,像羽毛般拂过寂静的夜。
师芜雀闻言抬眼,唇角几不可察地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竟透出些许温和的笑意。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跃动,将那惯常的冷硬轮廓映照得柔和了几分,连带着周身的凛冽气息似乎都被这温暖的篝火驱散了些许。
夜色渐深,山风带着凉意吹过。祝西落穿着单薄,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一件带着体温的玄色外衫便披在了她的肩上,将她整个人裹住。熟悉的松香气息混合着篝火的暖意,瞬间将她包围。
她讶然抬头,正对上师芜雀看过来的目光。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山里夜寒。”
“谢谢。”祝西落拢了拢带着他体温的外衫,低声道谢,感觉脸颊似乎被篝火烤得有些发热。
惊风和惊弦已经自觉地守在了外围,濯缨也因为受伤和疲惫,在马车里裹着毯子沉沉睡去。篝火旁,一时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木材在火中噼啪作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夜枭啼鸣,更显得四周万籁俱寂。
“今日……多谢你。”祝西落望着跳跃的火焰,轻声道。若非他反应神速,实力超绝,他们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师芜雀沉默片刻,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是我考虑不周,让你涉险。”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幕后之人,我定会揪出。”
他的承诺,总是这样简短而有力。
祝西落偷偷侧目看他。他靠在石上,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似乎是在假寐。火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厉,多了几分静谧。
白日里他杀伐果断,如同出鞘的利剑;此刻静默守护,又如同沉稳的山岳。这种强烈的反差,让祝西落的心湖泛起阵阵难以言喻的涟漪。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清他,却又好像……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甚至依赖这份由他带来的安全感。
祝西落拢紧了那青色外衫,残存的温度与气息带来一丝慰藉。将下巴轻抵在膝盖上,她也闭上了眼睛。倦意让身体像散了架,意识却不受控制地翻腾。今日突如其来的刺客,让前路变得如同这吞噬一切的夜色,沉重而布满未知。
但至少此刻,篝火温暖,身侧有他。
师芜雀在她闭上眼后,缓缓睁开了眼眸,目光落在她裹着自己外衫、显得愈发纤细的身影上,久久不曾移开。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讳莫难明的情绪。
*
三日后的午时,马车终于驶入了清麓地界。连续数日的疾驰让众人都显出了疲态,连拉车的马匹步伐都沉重了几分。
祝西落撩开车帘,望向窗外熟悉的景致。这里的山峦轮廓依旧,只是此刻看在眼里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心境——不再是当年那个被放逐的孤女,而是循着秘密而来的探寻者。
“快到清麓了。”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师芜雀闻言抬眼,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中的异样。连日奔波让他下颌线条愈发分明,但目光依旧锐利如初。
“紧张?”
祝西落轻笑回应:“有些。”
她没想到的是,只是离开数月,便生出近乡情怯之意了。
然而,就在距离镇口不足二里处,马车却被设卡拦截的官兵拦下了。
“停下!清麓封城,任何人不得进入!”为首的捕快高声喝道,语气严厉。
祝西落心中一惊,掀开车帘望去,只见镇口设置了拒马,十余名身着公服的捕快持刀而立,气氛紧张。她仔细一看,那为首的捕快竟是熟人——清麓县的陈捕头。
师芜雀眸光微凝,示意惊弦停车。
他低声对祝西落道:“是县衙的人,但气氛不对。”寻常封城,何须如此如临大敌?
祝西落定了定神,示意师芜雀稍安勿躁,自己则扶着濯缨的手下了马车,走向陈捕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担忧:“陈捕头?这是怎么了?为何封了镇子?”
陈捕头显然也认出了祝西落,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拱手道:“原来是汀云郡主。实在对不住,县尊大人有令,镇内昨夜闯入了盗匪,从府衙盗走了一件要紧物什,为防贼人逃窜,这才暂时封城,许出不许进。您……您看这……”
“盗贼?”祝西落蹙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可我祖母旧疾复发,梦中呓语皆念着清麓别庄后山佛堂的平安符,我这才特地赶来,想为祖母祈福请符。陈捕头,您看能否通融一下?我只回别庄小住两日,取了符便走,绝不与人接触。”她说着,眼中泛起些许泪光,情真意切。
陈捕头面露难色,显然知道祝西落与老侯爷在此守孝五年,与本地乡绅官吏都相熟,不好强硬拒绝。他犹豫地看向马车方向:“这……郡主,车上那位是?”
祝西落心头一紧,陈捕头这特意一问,显然是对陌生人起了戒心。清麓突然封城,缘由不明,若如实说出师芜雀的身份,只怕会横生枝节,甚至暴露他的行踪。
电光火石间,她心念急转,一个念头骤然清晰——既要有个合情合理的身份同行,又要便于在城中行动……
她适时地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软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羞赧:“是……是家中为我定下的未婚夫婿,姓施。”她微微侧身,仿佛不好意思直视陈捕头探究的目光,“祖母病重,我执意要来,他……他不放心,便执意护送。”
这番话既解释了陌生男子同行的缘由,又将"施公子"的存在合理化,更暗示了二人关系亲密,日后在城**同行动也不会惹人怀疑。她将一个提及婚约时羞怯却又难掩关切之意的闺秀模样,演得自然而真切。
这时,师芜雀也适时地下了马车,走到祝西落身边,对陈捕头拱手一礼,姿态从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陈捕头,在下施雀,未婚妻一片孝心,还望行个方便。我们只去别庄,绝不入镇扰民。”他言语间自然流露的气度,让陈捕头不敢小觑。
陈捕头看看祝西落,又看看气度不凡的“施公子”,再想到县令那含糊却又强硬的封城命令,心中天平已然倾斜。毕竟只是不让外人进镇,侯府的汀云郡主回自家别庄,似乎……也不算完全违令?何况这位施公子看起来非富即贵,不好得罪。
陈捕头看看祝西落,又看看气度不凡的“施公子”,再想到县令那含糊却又强硬的封城命令,心中天平已然倾斜。毕竟只是不让外人进镇,侯府的汀云郡主回自家别庄,似乎……也不算完全违令?何况这位施公子看起来非富即贵,不好得罪。
他咬咬牙,压低声音对祝西落道:“郡主,实不相瞒,这封城令来得突然,那物什对县尊大人十分重要,不抓住盗贼誓不罢休。您既然只回别庄,入了夜,千万莫要在外逗留,也……莫要声张。”他暗示这封城令背后另有乾坤。
祝西落与师芜雀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多谢陈捕头,我们明白。”祝西落感激道。
陈捕头挥挥手,让手下搬开拒马,放他们的马车通行。
马车缓缓驶入清麓地界,将那道看似严密的封锁线抛在身后。镇子街道上空旷寂寥,几乎不见行人,偶尔有官兵小队巡逻而过,气氛压抑。
重新坐上马车时,祝西落轻轻舒了口气。师芜雀看着她微微发亮的眼眸,唇角几不可察地扬起:
“演得不错。”
“彼此彼此。”祝西落抬眼看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施公子。”
“又是刺客,又是封城。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顺利回到别庄。”祝西落放下车帘,轻声道,神色凝重。
师芜雀眼底寒意凛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且看看,这清麓镇,究竟藏了多少魑魅魍魉。”
马车向着郊外的别庄驶去,而笼罩在清麓上空的迷雾,似乎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浓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