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那一夜无声的陪伴与那枚冰冷的铜管,如同在谢萦冰封的心湖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微,却切实地改变了一些东西。她不再感到彻底的孤军奋战,那份与萧玦之间危险而脆弱的同盟,在共同的压力与那一瞬间的脆弱面前,似乎镀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韧性。
铜管内的“证据”副本,谢萦仔细看过。笔迹模仿得以假乱真,印鉴几乎毫无破绽,内容更是直指赵奎与北狄暗中交易,出卖军情,贪墨的银钱大半都流向了北狄权贵,以换取未来可能的“支持”。其心可诛,其行当剐!她毫不怀疑,当卫琮收到这些“原件”时,会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然而,她也清楚,仅凭这些伪造之物,若没有更直接的、来自赵奎核心的铁证作为支撑,一旦对方反咬一口,指控构陷,局势可能再次反转。太子党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绝非易与之辈。
真正的破局点,仍在赵奎本人身上,在他那防守最为严密、藏着最多秘密的书房密室之中。
“必须拿到他与北狄通信的原件,或者他自己记录的、无法辩驳的私密账册。”密室中,谢萦对着舆图上标注的赵奎府邸,语气斩钉截铁,“否则,一旦他反应过来,销毁所有证据,我们前功尽弃,父亲亦难脱身。”
萧玦斜倚在阴影里,把玩着一枚形状奇特的金属钥匙——那是他不知用何手段弄来的,赵奎书房外院门禁的仿制品。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淬了火的寒刃,锐利逼人。
“赵奎的书房,尤其是内间密室,机关重重。”他声音低沉,带着技术性的分析,“据我所知,不仅有常见的警铃、陷坑,还有利用水力、重力驱动的连环机括,一旦触发,非死即伤,且会立刻惊动整个府邸的护卫。强攻,绝无可能。”
“所以需要智取,需要时机。”谢萦接口,目光冷静,“明日戌时三刻,赵奎依惯例会去其城外别院与太子心腹密会,这是最佳时机。但府中护卫不会减少,反而可能因近期风波而更加警惕。”
“护卫的问题,我来解决。”萧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戌时正,我会在赵府东侧的马厩和西侧的厨房,制造两起不大不小的‘意外’——马匹惊逃,厨房走水。足够吸引大部分护卫的注意力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声东击西!简单,却往往有效。
“一炷香……”谢萦计算着时间,“你需要多久?”
“破解外间书房机关,找到密室入口,进入,搜寻目标,撤离。”萧玦语速平稳,“半炷香足矣。但密室内的机关未知,可能需要更多时间。而且,我需要有人在府外策应,观察动静,若有异常,及时发出警示,并准备接应撤退路线。”
他的目光落在谢萦身上,意思不言而喻。潜入府邸、破解机关是他的专长,但外围的策应、观察全局、随机应变,需要另一个冷静的头脑。
谢萦没有任何犹豫:“好。我在赵府后巷的听风茶楼二楼雅间策应,那里视野开阔,可观察到赵府侧门及后院部分动静。秋知意会在茶楼外街角接应,若有变故,以灯火为号。”
计划已定,风险与机遇并存。
是夜,戌时。赵府外围。
夜色如墨,星光黯淡。赵侍郎府邸灯火通明,护卫巡逻的身影在墙头檐下若隐若现,气氛明显比往日更加肃杀紧张。
听风茶楼二楼,临街的雅间窗户开着一道缝隙。谢萦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青色布裙,发髻简单挽起,脸上做了些许修饰,使其看起来如同一个寻常的市井女子。她坐在窗边的阴影里,目光透过缝隙,紧紧盯着不远处的赵府侧门及那一片黑沉沉的后院区域。手边,放着一盏普通的油灯,以及一面用于反射信号的小铜镜。
她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将所有纷乱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只剩下绝对的冷静与专注。她相信萧玦的能力,但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戌时正,到了!
几乎分毫不差,赵府东侧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马匹嘶鸣声和人群的惊呼骚动!紧接着,西侧也隐隐有火光窜起,伴随着“走水了!”的呼喊!
赵府内的宁静瞬间被打破!隐约可见府内人影幢幢,呼喝声、奔跑声不绝于耳,大量的护卫被吸引着朝东、西两个方向涌去!
机会!谢萦精神一振,握紧了袖中的手指。
她紧紧盯着赵府后院的方向,计算着时间。萧玦应该已经利用混乱,凭借那把仿制的钥匙和超凡的身手,潜入了书房区域。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茶楼下的街道依旧平静,但赵府内的骚动似乎有渐渐平息的趋势。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赵府后院靠近书房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虽然很快被远处的嘈杂掩盖,但谢萦敏锐地捕捉到了!
是机关被触动的声音!虽然不像是完全触发警报,但绝对是遇到了麻烦!
几乎是同时,她看到书房所在的院落,有几道原本被调开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快速折返!
不好!被发现了!
谢萦心头一紧,毫不犹豫,立刻拿起那面小铜镜,就着油灯的微光,按照约定的频率,对着赵府后巷某个隐蔽的角落,快速闪动了三下!
——情况有变,速撤!
信号发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萧玦收到了吗?他能及时脱身吗?
赵府书房·密室惊魂
书房内,萧玦的情况确实不妙。
外间的机关被他以精妙的手法一一避开或解除,顺利找到了隐藏在书架之后的密室入口。然而,就在他开启密室石门,踏入其中的刹那,脚下的一块地砖微微下沉,虽未触发致命的陷坑或警铃,却牵动了连接密室内某个隐蔽机括的丝线!
他反应极快,身形如电向后暴退,同时手中一枚铁蒺藜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了机括发动的枢纽上,避免了连环机关的彻底爆发。但那一瞬间的阻滞和机括运行的轻微异响,还是引起了附近巡逻护卫的警觉!
密室内空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柜一榻。萧玦目光如电,迅速扫视,立刻锁定了桌案上一个上了三重锁的紫檀木盒,以及榻边一个看似普通、实则带有暗格的矮柜。
时间紧迫!他毫不犹豫,取出特制的工具,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开始解锁。外面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
“哐当!”书房外院的门被撞开的声音隐约传来!
第一重锁,开!
第二重锁,开!
就在他即将打开第三重锁,也是最为精巧复杂的一道暗锁时,密室外已传来兵刃出鞘的声音和护卫的厉喝:“什么人!出来!”
千钧一发!
萧玦眼神一厉,不再试图开锁,而是运足内力,双手猛地抓住那紫檀木盒,狠狠一掰!盒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锁扣处竟被他以蛮力硬生生震断!
盒盖弹开,里面赫然是几封以火漆密封的信件,以及一本蓝皮账簿!
他一把将信件和账簿塞入怀中,同时一脚踢开那个带有暗格的矮柜,里面滚出几锭金光闪闪的、印有北狄王庭标记的金元宝!
就是这些!
此时,密室石门已被护卫从外撞击,发出沉闷的巨响!
萧玦不再停留,猛地转身,看向密室唯一的通风口——一个仅容孩童通过的狭小气窗。他毫不犹豫,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硬生生从那气窗中挤了出去!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气窗的下一秒,密室石门被轰然撞开,数名持刀护卫冲了进来,只见室内一片狼藉,目标早已不见踪影!
“追!他跑不远!”护卫头领气急败坏地吼道。
后巷·生死相依
萧玦从气窗跃出,落在后院偏僻的草丛中,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来的腥气压了下去。方才强行震开木盒和挤过气窗,牵动了旧伤,体内火毒一阵翻腾。
他不敢停留,按照预先规划的撤退路线,如同暗夜中的狸猫,迅速向后巷方向潜行。身后,赵府内警锣大作,更多的火把亮起,人声鼎沸,显然已全面惊动。
刚接近后巷围墙,他便看到了茶楼方向那三下急促的闪光信号。
她发出了警告。她没事。
心中莫名一松,他深吸一口气,足尖一点,身形轻飘飘地跃上墙头。
然而,就在他即将翻下墙头的瞬间,墙外阴影里,一道淬毒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射他的后心!是埋伏在巷口的暗哨!
萧玦身在半空,旧伤牵制,已是避无可避!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另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斜刺里猛地扑出,狠狠撞在他身上!
“噗嗤!”
弩箭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萧玦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颈侧,伴随着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
是谢萦!
她竟然离开了相对安全的茶楼,潜到了后巷接应点附近!
萧玦瞳孔骤缩,反手揽住那软倒的身影,借着她一撞之力,两人一同摔下墙头,滚入后巷更深的黑暗里。
“走……快走……”谢萦伏在他怀里,声音因剧痛而断断续续,右手紧紧捂着左肩下方,指缝间不断有温热的血液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襟。
萧玦低头,看着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看着她因疼痛而蹙紧的眉头,看着她那双即使在剧痛中依旧保持着一丝清明的眸子,一股从未有过的、名为恐慌和暴怒的情绪,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自持!
他猛地抬头,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眼中血色弥漫,杀意冲天!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恋战!
他一把将谢萦打横抱起,她的身体轻得让他心惊。不再隐藏身形,他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沿着预设的、布满障碍和迷惑视线的撤退路线,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将身后的追兵与喧嚣远远抛开。
怀中的女子气息微弱,温热的血不断浸透他的衣衫,那温度灼烫得惊人,仿佛要将他冰冷的胸膛也点燃。
他低下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唇,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谢萦……谢萦!不准睡!听见没有!”
谢萦似乎被他的声音唤醒,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慌乱与戾气的脸,竟极轻地、扯出了一个近乎虚幻的弧度。
“萧玦……”她气若游丝,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东西……拿到了吗……”
都这种时候了,她竟然还在想着那些证据!
萧玦心头巨震,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涩,又疼又怒。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冰凉的额角,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血腥气的承诺:
“拿到了……谢萦,你听着,你若有事,我屠尽东宫,踏平赵府,要这整个京城……为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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