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教导主任发过询问代课原因的信息，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按照他以前的性子，如果回复没有在两小时内发送就是瑕疵，可现在他竟然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抓乱了头发，有点朦胧的大脑似在抗拒这个与他的习惯不符的行为。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陈枢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捂着眼睛适应漏进的阳光，惺忪的目光中看见徐念贴着缝小心地唤他：“小枢，醒醒，有客人。”
陈枢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谁。”
徐念说：“姓谢呢。”
陈枢觉一下子清醒了大半，他抓起衣服，急急促促地往身上套：“男的？”
徐念点点头，有点焦虑的样子：“是你的同事吗？还是和小渡在哪里认识的孩子？我……好像不认识呢，小枢……你是不是没有介绍过？”
陈枢套裤子的动作一顿，“学校讲座老师。”他拎起床头柜上的眼镜，直直地打开卧室门，“我去开门.......”
他的话顿住了——谢唳已经进来了。
“我看见你信息的时候你已经走了，等了很久吧。”
陈枢僵化的瞬间很短，他的脚偷偷后移一步勾住沿途遗落的拖鞋，鼻梁上又端庄地架上了眼镜：“你这么早过来，恐怕也没睡多久吧。”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谢唳愈发遮掩不住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上留恋。
谢唳展露出一个微笑，又朝他身后礼貌地点点头：“伯母，贸然来访，打扰了。”
一直在偷窥的徐念只好从卧室门后走出，她不自然地摸摸自己的脸，挤出一个热忱的笑来，话术好像是每一个长辈熟络后背的模板：“小谢这孩子长得真面熟啊，好像之前见过似的。”
谢唳从容地微笑，反问：“见过面？”，他的手指略不自然地摩挲起高领包围的脖子，“有吗。”
谢唳有点怪，陈枢盯着他的笑，好像……除了和自己在一起，他都很怪。
“你，是特意来拜访我？”陈枢走进盥洗室，微微侧头问他，“你知道我们家地址？”
谢唳对递给他茶水的徐念道谢，说：“昨天是我妹送你回家的。”
陈枢吐掉嘴里的牙刷泡沫，从镜子里的反光直视他：“你开车来的？”
谢唳在餐椅上翘起二郎腿：“我晕车，坐的地铁。”
陈枢不可置信地重复：“你晕车？”
“我家里穷，13岁有次我妈有事，我第一次坐车回家，”他自然而坦诚，发出促狭的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坐过汽车。”
徐念飘忽的声音兀自插入，好像还带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小唳也是单亲家庭？”她看见谢唳点头，话突然就密集了起来：“我家小枢也是啊……他初中的时候爸爸出事，我们两个吃了不少苦，小枢这孩子很聪明的，他一直对数学感兴趣，成绩也不错，谁知道为了陪妈妈竟然当老师……小枢就是朋友里少点懂他的人，我工作忙，以前错过好多时间，现在这么大了，小枢性子也这么闷闷，觉得藏着好多心事……”
“伯母……”语无伦次的话喋喋不休，谢唳声量提高，又唤了一次：“伯母。”
徐念闭上了嘴，下意识先看陈枢的脸色，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歉：“阿姨……有点太高兴了。”
谢唳正待说出的话在视线和陈枢触碰的那一刻转了个弯：“我今天找阿枢，就是去解闷的。”
陈枢并排和谢唳走的时候看见云像高飞的风筝，他觉得他的心里也装着软软的云，张开嘴吐出的字句是轻盈的泡泡：“谢谢你。”
谢唳在前面慢慢放慢了脚步，他蹲下来拾起一个白色的石子放在指尖摩挲，低眸的样子好像在沉思他究竟为什么事情而感谢他。
云朵飘走了，陈枢开始怀疑谢唳想的和自己一样吗？他是什么都懂，还是什么都不懂？
陈枢试探着推测：“我以为你带我走的时候会说——跟我去个地方吧。”
谢唳注视着那颗石头，陈枢突然被他这种长时间的莫名专注弄得心里发毛，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好做他最擅长的事——等待，直到有剔透的血珠从谢唳的手指中渗透出来。
“谢唳！”伴随着陈枢的失声，谢唳把那块石子丢弃进了湖里，他转过头来，笑着说：“你是指传统爱情故事里最传统的套路吧，男主角在某次适当的时间里邀请女主角去一个包含着某种特殊记忆的地方，然后他们就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机—”谢唳还留着血的五指一聚一放，红色的嘴唇发出“波”的气音，“莫名其妙地亲上了。”
云朵又被他拽住了，一切都被溶解在空气里，氤氲而朦胧，成为背景，陈枢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下意识地，他伸出手来轻拂过那点红色，梦呓似地提问：“你涂口红了。”
谢唳几乎是受惊吓似的往后迅速地退了一步，他条件反射地瞬间捂住了自己的脖子，那动作让陈枢想到猛禽来袭时躲进危巢的幼雀，他泛着泡沫的大脑仍在思考——谢唳像是一个谜，有一天，他将把所有记下的线索串联，解开它。
谢唳的呼吸似乎急促了两分钟，然后慢慢平复下来：“陈枢，你刚才不应该喝酒的，你醉了。”
陈枢看着那朵红色的云，重复道：“我醉了。”他尽力地思考，然后肯定地摇摇头：“我没有。”
“每周去一次，三维数字模型，我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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