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酒醒的时候他从衣服上沾着的草籽和泥块找回了记忆。
他们出门直奔酒馆，一杯苹果汁和一杯金酒，然后就是隔壁人民公园，在广场舞大爷大妈异样的眼光下在旁边的草坪上滚了三十几圈，谢唳说能放松心情，接着绕湖一圈，在岸边，他摸了谢唳的嘴。
他绷着脸一直到办公室，路上碰上的几个学生连打招呼的声音也反常地小，何渡直言不讳：“你生谁气了？”
陈枢的手一抖，教参平整的页面上皱起一个角，他按捺下心头的不安翻过这一页，好像这样就能视而不见：“我自己。”
何渡说：“你周日……不会和谢作家在一起吧。”
陈枢又迅速翻过一页，但其实他刚刚什么都没看进去，因为烦躁，他又草草翻过一页，接着一只手掌挡在了他的所有视线，陈枢顺着这手臂的曲线望上去，语气平淡地对上何渡的目光：“是又怎么样？”
何渡的眸子里一时闪过那种果然如此的情绪，他似乎是放松下来，他自言自语：“挺好的，”他又重复一遍，“挺好的啊。”
何渡挠挠头，思虑了一阵，又转过头来：“你喜欢他？”
他问这问题问得那么自然，就好像是谈起他们今天食堂吃些什么似的，陈枢下意识又一次环顾了办公室四周——没有人，他又猜想也许这才是何渡问问题的原因。
何渡的态度却马上又来了一次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自顾自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谢唳说他会读人，陈枢现在笃信。
他很喜欢，很喜欢这份工作。
“我和他们聊了一个晚上，最后还是想细化这个细节，要做的工作很多，我以前虽然专业有关，但是刚刚做，也还是不免生手，小王帮了我很多，你看，现在这只麻雀是不是更有毛绒绒的质感，也不是毛绒绒，你看看羽毛，羽毛......”
谢唳耐心地坐在一旁听着，听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很有兴味地敛着眸子问：“继续说嘛，陈老师。”
陈枢身体里注入的那些热腾腾的生气随着大段的言语冷静下来，他的思维突然逸开，喃喃低语：“我这段时间，很不像自己。”
“因为这才是你，陈枢，你根本不喜欢井井有条的生活，是教师这个职业要求你成为这样的人，就算做得好也不等于喜欢，”谢唳看向他，那表情很奇怪，似乎又带了些探究，“同理，你也不可能永远在这里，因为这职业虽然你感兴趣，但你是在为我工作，而不是为自己。”
陈枢的心涌起浪，他的眼神长久地停留在那只栩栩如生的模型上，而谢唳心领神会地补充：“这是我的雀，不是你的。”
陈枢心想，谢唳明明有时像个每日做白日梦的孩子，可有时又比谁都更绝情地戳破所有人的幻想，不带一丝信任，不带一丝希望。
谢唳在沉默中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陈枢思索着，沉默不语，在谢唳已经料想他不会再作答时，二人却同时开口。
—“我喜欢你。”
—“能多跟我聊聊你父亲的事情吗？”
“我父亲吗……我父亲，我父亲，”陈枢彻底失了分寸，再也不见之前的理性沉静，他打了个结巴，尝试整理言辞，可是高热的大脑再也没法工作，他红着脸，深呼了几口气，终于冷静下来，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可疑讯息，“我父亲?”
然而谢唳在听见那句话后就一直沉默，他反问：“你喜欢我。”
是陈述句，但就是感觉他在“我”上带了点自嘲和反问。
“好吧，”谢唳的嘴又弯起来，他好像没办法似得，懒洋洋道：“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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