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香炉”、“别回头”、“月亮”……这些词汇完美印证了江问渔的经历和柏州的警告,但“它们认得我的脸”、“成了规则的一部分”,这些新的信息,却指向了更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这里有字!”几乎是同时,江问渔的声音从竹榻那边传来,她蹲在靠近墙壁的床脚隐蔽处,指着那里:“刻得很浅!‘名字不可言说……魂驻......’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名字也有问题?”
林岁烬从衣柜里退出来,脑中飞速整合着信息:“按你所说,这里的一切都遵循着某种‘规则’。”他走向自己的行李箱,再次打开:“‘名字不可言说’,很可能也是一条重要的规则,它针对的,或许不是我们,而是这个村子里的‘原住民’,或者……某些更抽象的存在。”他顿了顿,“你和谢停云互相知晓名字,但你们并非这里的‘一部分’。”
“可是……”江问渔的眼神更加困惑:“我们都告诉过你我们的名字,这会不会……”
“规则需要特定的‘语境’和‘对象’。”林岁烬打断她,手下翻找的动作不停:“就像‘别直视死者’,前提是存在‘死者’。‘名字’的规则,可能也需要特定的条件才会触发。”
这个推断让他稍微安心,但规则本身的诡异和不可捉摸,依旧让人心生寒意。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摸到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物体,触感陌生,绝非他亲手放入的任何东西,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古老的青铜罗盘,只有巴掌大小,边缘泛着暗绿色的锈迹,充满了岁月的气息,罗盘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像发了疯一般,在盘面上高速、毫无规律地颤动着,时而顺时针狂转,时而猛地逆时针弹回,完全失去了方向指引的意义。
“罗盘?”江问渔好奇地凑了过来,但在看清罗盘状态的瞬间,眉头再次紧紧皱起:“这……是罗盘本身坏了,还是这里的‘磁场’……或者说,这里的‘空间规则’本身就是彻底混乱的?”
“都有可能。”林岁烬凝视着狂乱的指针,结合衣柜内的刻字,一个可怕的结论逐渐浮现在脑海:“我们不是唯一被困在这里的人,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无数批人,以各种方式被拉入这个诡异的‘轮回’,他们挣扎过,记录下线索,但最终……”他没有说下去,但目光扫过那些刻字,尤其是最后那句“成了规则的一部分”,答案不言而喻。
江问渔也看到了衣柜内的字迹,脸色苍白地深深叹了口气:“那些人现在……在哪里?是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她同样没有说完,但两人心中都升起了同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想——那些戴着傩面、行动诡异的活尸,其前身,是否就是以往那些未能逃脱、最终被这里的“规则”同化或污染的遇难者?
“我们必须找到‘源头’。”林岁烬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终结这一切的源头。”他将青铜罗盘平放在掌心,尝试性地调整着方向,当罗盘的边缘对准窗外那道身影之前所指的方向——那个高大的宗祠轮廓时,奇迹般地,那疯狂颤动的指针,虽然依旧没有指向固定方位,但其颤动的幅度和频率,竟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短暂的平缓。
“你看!”江问渔也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它……它对那个方向有反应!”
林岁烬心中了然,这罗盘并非指南针,它感应的,或许根本不是磁场,而是某种……“规则”的强度,或者“异常”的能量源?
而宗祠方向,正是这片混乱区域的核心。
“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林岁烬再次确认。
江问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凝神思索了片刻,不太确定地说:“如果我没记错方位……那里应该是村子的宗祠,火神宗祠,和村口的火神庙不同,那里是村民举行大型祭祀、处理族内要事的地方,某一次轮回中,我隐约听惊慌的村民提起过,真正的‘祭祀仪式’,都在宗祠里进行。”
火神宗祠……祭祀仪式……林岁烬默默记下这些关键词,柏州让他来观察“极端仪式下的非理性行为”,而一切的诡异,似乎都围绕着这个村子的信仰核心——“火神”,或许,所有的答案,真的都藏在那里。
“我们要去那里。”林岁烬作出决定,语气不容置疑。
“现在?可是外面……”江问渔看向窗外尚未完全散去的雾气,以及依旧昏迷的谢停云,面露难色。
“不,等天亮。”林岁烬冷静地分析:“规则明确写着‘月亮出现之后不可出门’。那么相对的,‘白天’就是规则允许的、或者说,‘它们’活动受到限制的‘安全行动时间’。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最明确的规则,必须利用。”
他将青铜罗盘慎重地收进外套内侧口袋,感受着那冰凉的金属紧贴着自己胸膛。
衣柜里的刻字、诡异的罗盘、指向宗祠的空白面具身影、脑海中惊鸿一瞥的琉璃白塔……无数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而他认为,在火神宗祠,一定能找到那根能将一切串联起来的线。
第一缕微弱的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雾霭与云层,如同稀释的淡金色墨汁,缓缓渲染着竹窗的边缘,黑暗正在退去,但黎明带来的并非完全的希望,而是通往更深未知的、充满荆棘的道路。
林岁烬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泥泞小路上逐渐变得清晰的、凌乱密集的脚印——那绝不是他们三人来时的痕迹——以及更远处,在晨曦微光中若隐若现的、一片片低矮的、如同坟茔般的荒芜土包,其中一些的泥土,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仿佛被烈火焚烧过的焦黑色。
他的赤色瞳孔深处,那缕微弱的暖意再次浮现,与天边那轮看不见的太阳遥相呼应。
“我们...活下来了...”
江问渔望着窗外苍白的光线,喃喃自语,脸上是一种近乎虚幻的恍惚,这是她在经历了无数次死亡轮回后,第一次亲眼见到火神村的"白天"。
“你留在这里照顾他。”林岁烬的眼睛并未在屋内的两个人身上停留,而是坚定地、带着一丝决绝地紧紧盯着宗祠:“受伤的人只会是累赘。”
“嘿...你小子骂谁是累赘呢...”虚弱的声音传来,江问渔的脸上带着欣喜:“谢老板!你醒了!”
"嘶……"谢停云挣扎着想要从竹榻上撑起身子,动作立刻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你现在还不能乱动!"江问渔立刻上前按住他的肩膀,防止他撕裂刚刚稳定下来的伤口。
“谢谢你啊小江......”谢停云歪了歪脑袋,向正在替他绑紧绷带的江问渔道谢,随后那双锐利如鹰的眸子盯住林岁烬:“是...老子现在不方便行动,但你别忘了,老子的刀还在外面。”
“......你现在这样,还要逞强吗?”林岁烬收回视线,淡淡瞥了一眼还躺在竹塌上的人:“这里不是战场。”
话音将落,林岁烬愣住了。
刚才那句话,仿佛他曾经对谢停云说过多次,可是那恍惚的记忆每次都只是一闪而过,他努力想要抓住那些碎片,可是最终碎片就如烟雾般消散。
就在这时,窗外原本还算明亮的苍白日光,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幕布正在缓缓拉上,整个村庄弥漫开一种令人不安的"褪色"感。
“来,小江,扶着我。”谢停云不管不顾地双手撑住竹塌,猛地坐了起来,忍住了差点从喉间溢出的闷哼:“变量宝贝儿,你可不能死在外面,逃出去就靠你了。”
“......”
林岁烬知道劝说无果,与其浪费口舌不如趁现在空余的行动时间赶到宗祠,他迈开步子走向衣柜,挪开桌子后推开了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疑虑都压进肺腑最深处。
"走吧。"
干脆利落,打破了僵局。
谢停云骂骂咧咧地抓起旁边一根充当拐杖的竹竿,江问渔默默背起了所剩物资不多的背包。
三人走出竹楼,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之前的"阳光"仿佛是场错觉,鸡鸣犬吠依旧,田间仍有村民在劳作,但他们的表情麻木,动作机械重复,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傀儡。
"我怎么觉得…这些人越来越像纸扎店里的童男童女了…"谢停云压低声音,感到一阵恶寒,林岁烬并没有回答,只是观察着周围。
道路两旁的屋舍,门窗大多紧闭,但林岁烬敏锐地注意到,许多窗户的后面,那厚厚的、沾满污渍的窗纸后面,隐约嵌着一个个模糊的、深色的阴影,那些阴影一动不动,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视线正从那些孔洞之后透出来,冰冷地黏在他们的背上,偶尔有风吹过,掀起某户人家门帘的一角,缝隙里瞬间闪过一双死死瞪大的眼睛,或是半张咧开诡异弧度的嘴角,又很快被落下的门帘遮住,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村子里并非没有声音,只是所有的声音都透着怪异,远处似乎有孩童的嬉笑声传来,但那笑声尖锐而单薄,没有孩童应有的朝气,反而像坏掉的八音盒,不断重复着同一个扭曲的音调,不知哪户人家传来了磨刀声,“沙……沙……沙……”,缓慢而持久,听得人牙龈发酸,却始终不见磨刀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新翻的泥土腥气、若有若无的莲花冷香、以及某种更深层的、类似于陈旧木料受潮腐朽后散发的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这个村庄的、令人作呕的“生气”。
这片看似“正常”的村庄白日,其下涌动的诡异,比夜晚直白的恐怖,更让人毛骨悚然。它仿佛一个巨大而精密的舞台,所有的“村民”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而林岁烬三人的闯入,成了这个舞台上唯一不受控制的变量,因而吸引了所有“演员”沉默的、持续的“关注”。
“诶——你们等我一下——我的鞋带好像松了——”队伍最末尾的江问渔突然喊了一声。
林岁烬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脖颈的肌肉微动,就要习惯性地回头查看——
“别回头!”
柏州那冰冷、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的警告,并非来自记忆,而是如同实质的冰锥,直接、凶狠地再次刺入了林岁烬的脑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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