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了?”
“答应了。”
燕半雪没理由不答应。
定国公要他闹大,肯定是想趁乱动手脚。魏城是定国公的地盘,他不找燕半雪,也能找到其他人。燕半雪确实要对付杜松派到魏城的南域鬼修,那不如答应了掌握主动,免得到时候自己的计划被魏城的其他动静打乱,处处被动。
楚南冠当然也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提醒燕半雪:“定国公遇袭,皇帝十分忧心,派了一队金甲士前来保护定国公,他们不日就将到达。”
执金吾是皇帝亲卫,金甲士则是皇廷护卫,是整个王朝装备最精良、实力最强大的一支军队。
金甲不仅代表了实力,更代表着身份,金色为皇族御用,就算是定国公,他的卫队也只能用黑甲。
燕半雪的消息网没有楚南冠那么广,完全没有收到金甲士的消息。他点头:“知道了,我会等他们到了再动手。”
皇帝派金甲士来,说的是保护,实际上肯定有监视的意思。燕半雪不会让自己做出来的乱,成为金甲士夭折在半路的原因。
“我现在在魏城的人手不够,闹不起来。”燕半雪没直接动手,但对形势了解得足够透彻,“我会把我的副手巫腾叫来,但还需要你的人帮忙。”
燕半雪要保证酆都西域留有足够的鬼修,不至于被人掀了老巢。
楚南冠犹豫了下:“好。”他下一句话解释了犹豫的原因,“我在魏城的人手,多是妖修和凡人。”
燕半雪顿了下,然后笑:“看出来了。”胡姬是妖修,兰夫人也是,莺歌和说书先生则是凡人,这些燕半雪知道的里面,没一个人修。
但如果楚南冠不说,燕半雪其实也没从这四位的身份中揣摩出什么。
楚南冠现在说了,他之后把人派出来,燕半雪就不会犯嘀咕。但他这么说了,更让燕半雪……好奇楚南冠的身份。
楚南冠的确,从没承认过自己是人修。
楚南冠安静的迎着燕半雪的视线,像是在等他发问。但燕半雪却只是一笑,换了话题,很自然的开始告诉楚南冠城中鬼修们之间的局势如何。
不需要燕半雪故意拖延,隔天金甲士就到了魏城。
金甲士一进魏城,燕半雪就收到了消息,虽说和楚南冠比起来后知后觉,但他自认为已经算及时了。
燕半雪的副手巫腾都还没来得及从酆都赶来,金甲士已经到了香山别院门口。
定国公不仅不能把他们拦在外面,还要亲自出谢恩,谢浩荡君恩。
山门前的动静瞒不过两个修士,燕半雪一边喝药一边感慨:“皇帝可真是着急啊。”
他感慨完了抱怨:“你这药怎么变得更苦了?”
“良药苦口。”
熬药前,楚南冠给燕半雪把了脉。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终于积累了足够的信任,燕半雪终于肯让药师探脉了。
楚南冠根据探脉所得,改了遍药方。
这药的重点不在于苦,而在于疼。
燕半雪的伤很重,短时间内无论如何都无法痊愈。但对定国公一战不得不慎重,楚南冠不至于下狼虎之药,但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确实下了一剂猛药。
燕半雪喝之前有点犹豫:“如果偏偏是在药效发作的时候出事了么呢?”
“不会。”楚南冠很平静的给了两个字,然后又给了两个字,“我在。”
燕半雪已经把他的布置告诉了楚南冠,楚南冠不觉得对方的布置有什么漏洞。同样的,楚南冠也告诉了燕半雪自己的布置,鬼修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虽然之前没有开诚布公,但因为目的存在重合的部分,他们两人的布置天生就有相互支撑、相互补足的效果。
如果他们两个的布置全都在这个节点上出了问题,那真的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
楚南冠一直觉得,决定了就不能患得患失,就要干脆利落的往前走。
那么就算失败了……也不至于后悔。
不知道到底是哪两个字起了作用,又或者其实根本不需要楚南冠说的任何一个字,真到了喝药的时候,燕半雪完全没有犹豫。
他抱怨说苦,就一颗接一颗的吃蜜饯。
没吃几颗,他咀嚼的动作就慢了下来,药开始起效,热乎乎的药汤仿佛在胃里变成了一块冰,向四肢百骸发散出针扎似的疼。
那疼痛愈演愈烈,像是有人一个劲的把尖针往你身体里摁,是细密又剧烈的痛。
楚南冠掐着时间,又看燕半雪表情不对,知道是药开始起效了 :“躺下。”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向来都是楚南冠睡的,燕半雪就神识受创的那次躺过一晚,其他时候他都更乐意坐躺椅。
躺椅就在附近,燕半雪一挪坐上去,重心后移躺了下去。他先是平躺着,头往背对楚南冠的方向侧,闭着眼睛忍耐愈演愈烈的疼痛。
闭了眼睛,视野一片漆黑,燕半雪突然想起自己在陈家村翻窗进楚南冠卧室,药师从床榻上支起身时,因为疼痛连手臂都在打颤的样子。
鬼修想,是那时候的楚南冠更痛一些,还是自己现在更痛?
视野一片漆黑,其他感官却敏锐,燕半雪能听见药炉里药汤微弱的沸腾声,灵火舔舐管底的荜拨声,以及楚南冠翻过书页的声音。
燕半雪又想,为什么鬼修的身体构造依然循着活人的模样呢?明明都没有心跳了,为什么还要有五脏六腑,难道就是为了在受伤的时候能喝一口药吗?
“啧。”
楚南冠听见燕半雪发出了一声烦躁的气音,抬头就见鬼修在躺椅上背过身,然后蜷了起来。
神农尝百草,药师谷建立在前人的积累上,楚南冠知道给燕半雪用的药会带来疼痛,但是到底多痛,他没有切身体会过。
从陈家村相遇的时候开始,燕半雪身上一直带着伤,这次探脉后,楚南冠总算知道他伤得到底有多重。
楚南冠遇到过类似的伤势,那伤员痛得日日夜夜呻.吟,但燕半雪从来没有过忍痛的模样。
鬼修很能忍,但此刻却蜷缩了身体,想必是真的难捱。
楚南冠冷心冷情,这时候却被燕半雪忍耐的姿态触动了一下大夫的良心。
他声音冷淡,说出口的话让自己觉得不习惯:“有止痛的办法。”
燕半雪实在不想动弹,含糊的回了一声:“嗯?”
伤患给出了继续的提示,但楚南冠停顿了下。
有人来了。
药师在渐近的脚步声里低声道:“但止痛的同时你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意识还能存留着。
脚步声只有一个,但来的有两个。
一个是领路的小厮,还有一个落足无声,满身浓郁的鬼气却已经穿透门扉漫了进来。
燕半雪坐起身,蜷缩着的虚弱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隐退,等他坐直了,就已经是无病无灾的没事人模样。
楚南冠稀薄的良心又被触动了一下,他靠近燕半雪,在对方望过来的视线中开口:“别动。”
燕半雪就真的不动了,即使他看见楚南冠从袖里乾坤中取出银针,冷冰冰的锐光迅速的往他脖子上落。
这是燕半雪第一次看见楚南冠这位药师用药之外的东西,他能感觉到楚南冠的手很稳,扎得也足够准,细细的凉意侵入皮肤,连痛都感觉不到,就被体温浸染着消失了存在感。
多神奇。
燕半雪又在想了,鬼修虽然体温低,却并不是全然冰冷的。
多神奇。
针灸立竿见影,体内叫嚣着的痛楚立刻被压制了。
他听见楚南冠用清冷的声音,相当贴心的解释:“拔了针之后,药才会继续生效,就像是——”他想了想,“现在就像是说书的中场休息。”
楚南冠话音落下,门就被敲响,他顺口回了句:“进来。”
小厮推开了门,低头禀道:“燕仙长,您等的客人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是个清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是巫腾。
燕半雪:“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厮行礼后离开,全程没有抬头。这小厮是跟着定国公一起回来的,香山别院原有的侍女小厮、之前管家准备的那些下人,被定国公一口气替换了大半。
巫腾抬脚进屋,也是恭恭敬敬拱手行礼:“域主。”
他抬起身来,也对楚南冠拱了拱手,礼不如对燕半雪那么大,但也足够尊敬:“楚药师。”
楚南冠点头回礼。
燕半雪想抬手封个结界,却发现银针不仅控制了疼痛,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自己使用灵力。
他都还没抬起来,就在这微不可查的停顿中,楚南冠动手筑了封印:“可以了。”
燕半雪将刚刚抬起的手指落回扶手,直接进入正题:“杜松的人分散在魏城里,想要彻底解决要把他们集中起来。”
鬼修擅潜行,各域鬼修也会有自己的联络方法,各个击破费时费力,容易有漏网之鱼,而且不符合定国公“闹大”的要求。
“城北的结界还在,把这里作为主战场。”燕半雪在扶手上点了点,“城北住着的凡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楚药师麻烦你想办法把他们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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