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起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者问：“你认识我？”
赵半仙浑身一颤，将头埋得更低，声音颤抖地说：“当年小的也曾在……地府任职，有幸见过九幽大人一面，今日再见，大人风采更胜往昔……”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时起，却见对方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吓得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
“九幽大乱后，逃了不少魂灵出去，我是负责抓捕的其中之一，只是……”
“只是后来发现地府那些条条框框，哪有人间这般滋味万千？”时起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却飘忽到别处，仿佛回忆着什么似的，嘴角泛起一丝微妙的弧度，“生生死死，不过一瞬，可这短短一瞬，却比你在幽冥万年更让人难以忘怀。”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对方，“起来吧。”
赵半仙站起身，苦笑了一声，没有否认：“小的本以为只要占个‘仙’字，好歹也是仙，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从一个地方，被困在另一个地方罢了。不入轮回，不住仙山，还不低做人，便想着，不如就在这儿化个赵半仙，混口饭吃……”
听到这里，赵七月忍不住扭头看向时起，却见他一直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那墓下面，到底有什么？”赵七月收回目光，转头问赵半仙。
赵半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眼睛，全是眼睛！那些眼睛邪门得很，看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他说着说着，仿佛又回忆起墓下的恐怖景象，身子止不住地哆嗦起来，“小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搭进去一半的修为才从里面逃出来……”
“九幽大人，这位姑娘，那下面真的不能在挖了，会要人命的！”
赵七月挑了挑眉，这赵半仙虽然看着贪生怕死，但这一身修为却是实打实的，能把他吓成这样，看来这墓下的东西确实不简单。她转头看向时起，想从他那张面瘫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对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人捉摸不透。
赵七月收回目光，接着问道：“你说的山圣，又是怎么回事？”
半仙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解释道：“当初吴麻子来找我的时候，说是在这村子下面发现了一个宋代古墓，想让我帮着看看风水，寻个吉穴，摸点宝贝出来。可谁知道，我们越挖越深，才发现这下面根本不止一个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墓室里头，放着一颗珠子，亮堂堂的，跟个小太阳似的，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除了那珠子，墓室的墙壁上还画满了壁画，全都是一只大眼睛的人，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赵半仙说着，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些眼睛画得可真，感觉像是在盯着你似的，怪渗人的……”
“而且，更邪门的是，那些眼睛最后都看向同一个方向，一座山，应该是他们供奉的什么山圣。”赵半仙说到这里，声音又低了下去，“吴麻子那家伙一看那珠子就走不动道了，非要把它给弄出来。可谁知道，他刚一碰那珠子，墙上的那些眼睛就动了起来……”
“动起来？”赵七月重复了一遍，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只眼睛眨动的画面，顿时觉得一阵恶寒。
“是！”赵半仙说，“那些眼睛就跟活过来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推开了房门，狂风夹杂着尘土和落叶，咆哮着冲进屋内，瞬间将屋里的灯光吹得一闪一闪的。
时起眼疾手快地将赵七月拉到身后，另一只手一挥，一道金光闪过，将那阵阴风挡了回去。
“来了。”时起淡淡地说了一句。
赵七月心领神会，五枚铜钱在指缝中变成一条银色的长鞭，闪烁着寒光。
那团白烟逐渐凝聚成一条巨大的雾龙，张牙舞爪地朝赵七月扑来。那雾龙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了赵七月面前，赵七月不慌不忙，手腕一抖，银鞭如同灵蛇般缠绕上雾龙的身体。
只是在白烟被撕开的瞬间，一股阴冷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从那裂口中，无数张扭曲、狰狞的面孔争先恐后地涌出，他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带着无尽的怨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他们。只是在眨眼之间，三人就被这股白色的浪潮吞噬。
时起冷哼一声，周身瞬间腾起一团幽蓝色的火焰，那些怨灵一碰到火焰，便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中。
赵半仙就没那么轻松了，他本就修为尽失，此刻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符咒，胡乱地往那些怨灵身上扔去。可惜，这些符咒对这些怨灵根本不起作用，反而激起了它们的凶性，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朝着赵半仙扑咬过来。
“废物！”时起低骂一声，手中幽蓝色火焰更盛，将那些怨灵逼退，同时伸手一抓，将赵七月从那群怨灵中捞了出来，“没事吧？”
赵七月不动声色地将左手握紧，悄悄藏到身后，故作轻松地说：“没事。”
时起闻言，微微皱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那条原本张牙舞爪的雾龙却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猛地调转方向，冲出门外，掀起一阵狂风后，一头扎进了翻滚着的乌云中，消失不见。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门槛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下一秒，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密集的雨点如同千军万马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雨水汇聚成一条条小溪，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肆意流淌，很快便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雾之中。
赵七月走到门口，看着被雨水冲刷的院子，心中顿时畅快了不少。刚刚那群怨灵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她眯起眼，望向那团消失在乌云中的白烟，那雾里的东西，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水敲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洗涤着她的思绪，让她原本焦躁不安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冥冥之中，一种强烈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场雨过后，所有的事情，或许都会有了答案。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了赵七月的思绪，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郑小柔打来的。
“喂，七月姐，你在哪呢？”郑小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
“还在赵半仙这儿呢，怎么了？”赵七月问道。
“我靠，这雨下得也太大了，跟泼水似的！开车出去简直是不要命了，你看看赵半仙那儿能不能让我们借住一晚？我们实在是走不了了。”
赵七月看了一眼赵半仙，赵半仙立马点头如捣蒜，满脸堆笑地说：“够住够住，我这儿房间多的是！”
赵七月挂了电话，冲着赵半仙痞痞地一笑，将手机揣进口袋：“看来今晚又要打扰赵半仙了。”
“不打扰，不打扰。”赵半仙见时起一直盯着那姑娘，脚底抹油似的溜进里屋，边走边念叨：“我去给两位大人泡壶好茶，压压惊！”
赵七月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索性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摊开双手，还转了个圈：“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时起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眉头微微皱了皱，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视线转向了窗外那倾盆而下的大雨。
“可惜了，要是没遇到我，或许不用遭此一劫。”赵七月惋惜地叹了口气，捡起一块碎裂的玉佩。
时起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手中的玉佩，薄唇轻启：“你后悔了？”
赵七月没有抬头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只是握着碎玉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些。
时起看着那块玉佩，眸色深沉。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点虚空，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屋内所有碎裂的物件，包括那块玉佩，都开始微微颤抖，接着缓缓升上半空，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在空中盘旋飞舞。
赵七月抬起头，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些碎片像是被安上了磁铁，一块接一块地拼合在一起，很快就恢复了原样。那枚玉佩也缓缓飘到赵七月面前，重新落入她的掌心，完好无损，仿佛从未碎裂过。
“可他，不后悔遇到你。”时起看着赵七月，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她惊讶的神情。
赵七月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她盯着时起，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脸上开始浮现一丝不自然的表情，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它不后悔，一块玉佩而已。”
“我去，你们这是在表演什么？万物齐飞？”郑小柔顶着一脑袋的雨水冲了进来，看着屋里这诡异的一幕，毫无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雨珠。
赵半仙端着茶盘，乐呵呵地从里屋走了出来：“几位贵客请用茶。”
郑小柔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清香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忍不住赞叹道：“好茶！谢谢！”
李小里还沉浸在刚刚那诡异的一幕中，整个人像是被雷劈过一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成了一个“O”型。
了空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接过赵半仙递过来的茶杯，轻声说道：“多谢。”
赵半仙家的客房一共两间，一间大点儿，一间小点儿。大点的客房被赵半仙收拾出来，给了那三位男士。小的这间，正适合赵七月和郑小柔。
赵七月坐在床边，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们那边刚刚什么情况？”
郑小柔一边用毛巾胡乱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没啊，能有什么情况，就突然下暴雨了呗，还好我们跑得快，不然就成落汤鸡了。”
暴雨一直持续到半夜，才渐渐停歇。
赵七月躺在床上，看着身旁熟睡的郑小柔，心里五味杂陈。
她轻轻地抬起自己的左手，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左手手心，赫然浮现着一个图案。
那是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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