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怕在自己手下面前丢脸，瘦猴硬是咬着牙没出一声，但麻杆一样的身躯像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那张原本嚣张的脸此刻扭曲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其他混混见状，立刻围了上来，一个个凶神恶煞，却忌惮赵七月的身手，不敢轻举妄动。
僵持之际，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与刚刚状态完全不同，老太太这次气场明显强大许多。她那双看不见的浑浊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后，目光在赵七月身上一一停留，似乎在评估着什么。最后，她用一种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语气，轻轻地吐出几个字：“都住手吧。”
她转向瘦猴问道：“齐明，欠了你们多少钱？”
赵七月闻言，松开了瘦猴。瘦猴踉跄几步，被手下扶住。破洞混混立刻指着赵七月叫嚣起来：“臭娘们，你敢动手？你死定了！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其他混混也跟着叫骂，一时间屋里乱成一团。
“闭嘴！”瘦猴揉着手腕，恶狠狠地瞪了手下们一眼，转头对着老太太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齐老太，您儿子齐明欠了我们十万。”
躲在赵七月身后的小矮个听到这话，忍不住探出头来，小声反驳：“明明就五千块，怎么就十万了？”
一个混混作势要打他，小矮个吓得立马又缩了回去。
老太太叹了口气，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拐杖，“刀哥，你看在我这老太婆的面子上，再宽限几天，这钱，我一定还上。”
“呦！老太太您有什么面子，白面吗？”破洞混混嗤笑一声，露出一口黄牙，语气里满是讥讽。他斜眼瞥了瞥站在赵七月身旁的黄毛，故意用手指着老太太说，“你们他妈不会要跑吧？”
黄毛一听这话，怒火中烧，“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别指我奶！”
破洞混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笑得前仰后合，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指头指着黄毛，语气挑衅：“呦呵，小兔崽子，我还就指了怎么地？你能把我怎么样啊？”
眼看一场混战一触即发，小矮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黄毛的胳膊，死死拽住不让他往前冲。“老大，冷静点！别冲动！”
瘦猴低头用脚踹了踹身旁的凳腿，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实力，享受着掌控全局的快感。
赵七月突然轻笑出声：“这脾气，和当年的你倒如出一辙。”
她这句话一出，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赵七月这话是对谁说的？屋里除了老太太，黄毛祖孙和他的朋友，剩下的都是瘦猴的人。
破洞混混刚想开口，却被瘦猴一个眼神制止了，“行，看在当初您老……神婆的面子上，再宽限三天。三天后不还，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瘦猴一伙人前脚刚离开，老太太后脚就“扑通”一声跪在了赵七月面前，浑浊的双眼涌出两行老泪，颤抖着嘴唇喊道：“山…山主！”
黄毛和他的朋友小矮个、纹身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要去扶老太太，“奶奶！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老太太一声厉喝：“跪下！”
黄毛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地跪在了老太太身后。小矮个和纹身男看看彼此，也懵懵懂懂地跟着跪了下来。
“老身眼拙，方才竟没认出山主，还望山主恕罪！”老太太颤巍巍地伏在地上，老泪纵横。
赵七月叹了口气，将老太太搀扶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你这是何苦呢？都多少年过去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老太太佝偻的身躯上，问道：“你…为何变成如此？”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浑浊的双眼望向赵七月，欲言又止，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唉，往事不堪回首啊…”她摆了摆手，示意黄毛三人离开，“你们去玩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奶奶，那你呢？”黄毛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你们赶紧走！”老太太语气强硬。
“刚刚那群人想必不会放过我，”赵七月打断老太太的话，“就他们三个这小身板，出去等着被群殴。”
小矮个一听，立马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说：“奶奶，我…我不想出去…”
赵七月瞥了一眼三人，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记住，一定要相信科学。”
三人再次陷入迷茫。小矮个捅了捅黄毛，“老大，啥意思啊？”黄毛却若有所思地盯着赵七月，没搭理他。小矮个又转向纹身男，纹身男面无表情地回答：“字面意思。”
小矮个：“……”
老太太摸索着拉过身旁的凳子，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山主，坐。”
赵七月盯着老太太的眼睛，伸出手，在老太太浑浊的眼球前轻轻一挥。像是拨开了一层薄雾，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清亮，仿佛蒙尘的宝石重现光彩。
“谢谢…谢谢山主！”老太太激动地握住赵七月的手。
“奶奶，你，你能看见了？”黄毛一脸惊恐的看看老太太，又看看赵七月。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黄毛一眼，原本欣慰的表情瞬间垮塌，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这头发弄的什么玩意儿？跟鸡窝似的，丑死了！赶紧给我染回来！”
黄毛被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骂，委屈的小声嘟囔：“奶奶，这叫潮流……”
“潮流个屁！”老太太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又把目光扫向小矮个和纹身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杵在这儿干嘛？当门神啊？还不赶紧去做饭！山主好不容易来一趟，连口热乎的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哦……”黄毛耷拉着脑袋，转身往厨房走去。
小矮个立马凑到黄毛身边，压低声音问：“老大，那是什么技术啊？太神奇了！我想拜师学艺！”
纹身男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得了吧你，小学没毕业，还想跳级？就你这智商，学一辈子也学不会。”
小矮个不服气地反驳：“你小学毕业了？你毕业了你不也一样没看懂？”
“去去去，一边儿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纹身男不耐烦地挥挥手，跟着黄毛进了厨房。
赵七月淡淡一笑，在老太太擦干净的凳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姿态随意而慵懒。“当年，你这双眼睛可是山头数一数二的漂亮，迷倒了多少小妖精。”
老太太闻言，老脸泛起一丝红晕，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羞涩地笑了笑。“山主还记得呢…”
“如何能忘？”赵七月轻叹一声，目光飘向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你做的桃花酥，也是一绝。”
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却又很快敛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山主…您可见到时大人了？他…他在地府…”
听到“时起”的名字，赵七月的神经猛的抽动了一下，许久才缓过神来，“见到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感激的说：“老身能活到现在，还多亏了时大人…当年那场大战，我们这些小仙本应该魂飞魄散，成为山林肥料的…可是时大人…他拼尽全力，将我们消散的一缕神识收集起来，送入了轮回道…”
她顿了顿，泪水再次涌出眼眶：“我们本不在生死册中，在轮回道中飘荡了不知多少年，生死册上才终于出现了我们的名字…我们才得以转世重生…”
老太太的话像一颗石子，在赵七月平静的心湖中激起阵阵涟漪。她突然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虽然不确定，但她总感觉，时起还会回到她身边…
“山主，您…您怎么了？”老太太关切的声音打断了赵七月的思绪。
赵七月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小齐！把那个陶罐拿过来！”老太太中气十足地朝着厨房喊了一声。
厨房里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伴随着黄毛不情不愿的嘟囔：“奶奶，那个陶罐不是……”
“山主见谅，我这孙子啊，其实是个好孩子，”老太太盯着磨磨蹭蹭的背影说，“都怪他那那不争气的爹。”
“无碍，这孩子倒是挺有趣的。”赵七月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黄毛，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早知道刚才就卖了。”黄毛小声嘀咕着站到赵七月面前。
赵七月接过黄毛递来的陶罐，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语气中满是怀念：“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看到我第一次做的东西……真丑。”
她突然转头看向黄毛：“手机拿来。”
黄毛一愣：“啊？手机？干嘛？”
“刚刚那群人再来，就打给我。”赵七月不容置疑的语气让黄毛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刚想问些什么，却被赵七月打断，“解锁。”
黄毛乖乖照做，赵七月接过手机，熟练地输入一串号码，然后将手机扔回给他，“记住了？”然后转头对老太太说，“那钱，你不用管了。”
黄毛一听，顿时激动起来，“姐姐！你真是个大好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齐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大没小！”老太太一巴掌拍在黄毛的后背上，“叫山主！”
“没事。”赵七月摆了摆手，眼神却落在黄毛身上，“那钱，我不是给你，是借你。至于怎么还……”
她摸了摸下巴，目光扫过屋子，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颗种子。不知何时，原本空空如也的陶罐里，已经被填满了泥土。赵七月将种子轻轻放入土中，然后将陶罐递给黄毛。
“这颗种子，什么时候长出来，什么时候债清。”
黄毛看着陶罐里的种子，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一定好好照顾它！保证让它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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