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月是被楚洵摇醒的。
乡下的小村庄条件不好,泥瓦建的房子摇摇欲坠,雨沿着屋顶上的漏洞掉进来,楚洵把衣服垫在木床上,让楚映月好好休息。
楚洵从袋子里倒出几颗朱砂,扔进小罐子里捣成粉末,再用架在火炉上融化的金水,把它们一起融合。
第二天天未亮,楚洵趁早出去,摸了一把楚映月的小脸蛋,让她跟小莲阿姨待在一起,他要去祠堂准备仪式了。
楚映月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又睡了过去。
“映月,起床了,想不想去看看你爸爸怎么捉鬼的?”
楚映月蹬地跳了起来,“想!”
小莲阿姨用井里打的水把她乱糟糟的脸擦干紧,又给她梳了个马尾,楚映月说:“阿姨,你扎得有点紧了。”
小莲恍神,下意识摸了摸楚映月脖子上的吊坠,“这个可以给我看看吗?”
“不行,这是妈妈送的。”
白玉温润透亮,一看就是上等的好料子。
楚映月没有把她的异样放在心上,拉着她的手一起去祠堂。
虽然时间还早,但是门口已经聚集了村子上大部分的人,男女老少都站在门口,用十分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她们。
裴潮头上戴着黑色鎏金的布条,手上拿着狼毫毛笔,龙飞凤舞地在暗黄色的符纸上画咒。
她们走进祠堂内部,墙上挂着都是都是柳家的列祖列宗的词牌,烛火忽明忽灭,柳家人头怦然磕在地上,嘴里还念着往生咒。
楚映月看得渗人,更不用说跟其中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对上眼神,那眼神简直没有任何生命力。
小莲接过旁人的布条绑在头上,她把另外一块系在楚映月头上。
她问:“映月,你怕鬼吗?”
楚映月天真无邪地说:“我不怕,世上没有鬼。”
小莲拿着一排香烛,朝着中间无名的牌位拜了拜,突然间狂风大作,挂在木杆上的白布四处飘扬,盖在水井上的石块剧烈抖动着,水冲击着木盖,砰砰砰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出来。
跪在地上的人更为害怕,瑟瑟发抖,念的生咒也越来越大声。
“中间的牌位为什么没有名字?”
楚映月捂住嘴,小声地跟小莲阿姨说。
“那就是你爸爸要驱赶的鬼。”
楚映月不明白,只能在旁边和其他小孩撕着纸,丢进火盆里。
柳家不止请了楚洵来作法,他们还请了别的道士,楚映月知道这是大忌,如果需要为亡故的人引路,不应该把情况弄复杂。
楚映月接过这位无名氏生前的纸本,上面都被柳家的人用黑墨涂抹过,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她有很强的感应能力,她能感受到笔记人倾诉的痛苦。
楚映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发现她是祠堂里唯一的小女孩,她就闭上了嘴。
“小民,不要乱跑!”
一个身披白布的年轻男人赶忙把小男孩抱回来。
“姐姐掉水里了。”
小男孩指着水井,又把拇指含在嘴里,“她掉下去了,姨姨也掉下去了。”
老人警告似地看了年轻男人一眼,男人自知闯祸,一把搂住小少爷回到内堂。
正如楚映月这人小鬼大的孩子说的一样,这世上哪有什么鬼,不过是徘徊在生死门间无法得到安息的冤魂。
柳家的长子柳长安娶了个疯疯癫癫的媳妇,生下个缺了胳膊的女儿,这是大凶,也不知道是哪家在夜里偷偷摸摸地把孩子扔进村外的水井,半夜孩子她妈就疯了,吵着要找孩子,发现身边躺着是个稻草人,惊吓过度,彻底疯了。
第二天,这疯女人直接把柳家祠堂掀翻了,说这里都是吃人不眨眼的恶鬼,连个婴儿都不放过,那柳家人盘踞在柳家村许久,又怎么会忍受一个女人藐视他们的宗祠?
疯女人掉下了井,如果是自己不慎掉下去,那还好说,如果是人为的那可就有话说了。
一个村子上,一年到头死掉几个人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可从那疯女人出事后,柳家的运势仿佛就像被钩子给吊住了一样,柳长安次年出车祸,连个全身都没有,柳家二子无缘无故从高楼上坠落,死相奇惨,鉴定的时候还发现了他早在坠楼之前就失去了心跳。
柳溢从不相信诸鬼神佛,他们家族缠上的厄运,不过是某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在背后搞些小动作。
他请了裴洵,如果是他的大儿媳阴魂不散要寻仇,那他就帮她超度,了却恩怨。
没想到他的最小的儿子也要请个道士,说是多重法术加持,这些冤鬼也不敢再来造次。
柳溢看着他贼眉鼠眼的模样,难得开口,“你怎么知道是冤魂?”
柳昀反应极快,“如果不是她,大哥和二哥怎么会惨死?您想要她一个外家女进祠堂,给她块无名牌就不错了,就算是冤魂,也不该受到柳家祠堂的庇佑,何况当初是她自己……”
“柳韵!”
柳溢喊了他一声,年轻男人从内堂里走来出来,换上来一幅讨好的表情。
“来了,楚洵怎么还在画符?”
他接过三根香,朝着无名牌拜了拜,斜眼看着他请来的那名假道士。
道士上前,拿着一碗血泼在水井上,冲击的声音先是变大,又逐渐平稳下来。
裴洵充耳不闻,继续把符纸贴在祠堂的第八根柱子上,假道士不想裴洵在这里抢风头,叫几个助手围住了他的桌子。
“你不用贴了,这些骗人的玩意,也就骗骗你自己。”
柳溢这老头体力不支,提前离场,柳昀这不成器的三儿子就占了上风,使了个眼色,楚映月被一个女人牵起来,和小莲阿姨一起被送到祠堂门口。
楚洵执意要把符纸贴在第九根柱子上,道士看着他弄的这些皱皱巴巴的东西,十分不爽,让几个小助手全部撕掉,扔进火盆烧掉。
“我说你也别装了,不都是请来装个样子的吗?你见好就收吧,哪有什么鬼啊,你就回去吧,下午就别过来了。”
假道士把他们轰出了祠堂,楚映月悄悄抓了一把烧掉的灰藏在口袋里。
小莲阿姨说:“我们得赶紧离开,他们阻止不了冤魂的复仇,本来是以为来为这个女人引路的,居然还是要把她打散。”
楚洵摸着自己的符纸,这些不领情的人,居然还敢撕掉他写的符咒,这回谁都救不了他们。
在祠堂木门关上之前,众人念诵着没有声调的咒语。
门口的狮像朝着楚洵他们张开大嘴,而那双怒目圆睁的眼睛失去了焦点。
楚洵带着楚映月前往村口的废井。
“小莲,你看到她指的路了吗?”
楚映月一边牵着楚洵的手,一边牢牢抓紧手中的灰。
“就在那……”
她犹疑地指着那口被杂草覆盖的废水井。
他们走近,楚洵掏出一把刀,砍掉周围的树枝,废井传来一股腐臭味,楚映月恶心地干呕。
小莲把包裹里的酒瓶拿出来,里面放的不知道是什么,踩着枯木枝,把水沿着水井周围洒了个圈。
楚洵抓出几张没被弄皱的符纸,毛笔上还残留着一些朱砂和金粉,他直接扣在水井上写了几个符号。
“映月,把你手中的灰洒在上面。”
楚映月点了点头,一把洒在楚洵写好的符纸上,一块纸片悄然现形。
小莲牵着楚映月退出水井周围,到边界上,阴阳眼让她很不舒服,白色的飘影跟着她们过来,随着灰尘还原的那张纸片走到水井上。
楚洵拿出桃木剑,朝着空中挥舞了几下,楚映月看见困在上面的藤蔓被切开,溢出了绿色的汁液。
突然间,乌云渐浓,天上好像被捅破了一个洞,雨大颗大颗打在地上。
水井上的符纸都被打湿了,但楚洵并没有在意,他不停地在砍着“看不见”的东西。
“这东西真难砍啊,不知道用了什么邪门的玩意。”
小莲扔了几块铜钱在地上,排成一条直线,风吹动地上的杂草,脚印现形,一前一后踩着铜钱往水井去。
楚映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柔地擦过她的手背。
楚洵舞完剑,把一块残骨扔到水井上,摩擦打火石,把这些洒的,扔的东西连同符纸一起烧掉。
风吹来哭泣的声音。
小莲封闭阴阳眼,楚映月松开握紧的手指,看着那烧得越来越旺的火。
“要记住,是我把你的笔记拿出来的。”
她目光锁定那个趴在井口的女人,“所以,你不能把事情牵涉到我们身上来,知道吗?”
小莲摸着楚映月的头,“你在说什么呢?叽里呱啦的,老师教你们新的语言了吗?”
楚映月笑了笑,“我就是唱了首歌。”
楚洵把桃木剑也扔进火堆里,他们不需要等着火焰烧完再离开,魂已经引过来了,这个可怜的女人也找到了她的孩子。
因果报应可不在他的处理范围内。
女人最后从火焰里抱出了一个孩子,她欣喜若狂,绕着水井一直跳舞,听着婴儿的哭声,她安静了下来。
“快离开吧。”
女人给楚映月的忠告。
楚洵本想回到破屋子里收拾东西,不管怎样,柳家村的人还是给了几床被褥给他们度过寒夜。
楚映月摸着自己的吊坠,“爸爸,我们不能回去了。”
小莲摇头,“可是金水……”
楚映月趴在楚洵身上昏昏欲睡,“要回去啦,天黑了,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天亮了,什么东西都不见了。”
楚洵点头,“造化和冤孽都在他们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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