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94年3月云影

雪继续融化,奔腾的河水越来越湍急,村子再次与世隔绝,村里的土地也逐渐显露出来。

今年我准备把参薯地再扩大一点,去年的那块地本来想送给收留我的卢格一家做礼物,但没想到他们一家人竟然对种地没兴趣,鉴于去年那块二十五平方米的土地还能继续使用,今年我在红颓子和黄颓子的试验田边又开了一块大概二十五平方米的参薯地,细细挑走岩石碎块以后加上肥沃的腐殖土跟拌了草木灰的粪肥,然后把参薯种下地。

寡妇的女儿跟儿子之前就有找我学习过种参薯的技巧,这一次跟着我学上手很快,不光帮我开了一片地,还在自己家旁边也种一小片参薯,如果照顾得好,说不定够一家人吃一冬天。

寡妇的儿子和女儿回家看过她,他们说她很消沉,她的肚子比之前大,而且在家里常常哭泣,她怀孕了。

寡妇怀孕了,但是收留她的男人却不承认寡妇肚里是他的孩子,他谩骂寡妇的时候寡妇只会低声哭泣,不敢回嘴。

住那个男人家期间她确实也跟村里其他男人发生了关系,但她不愿意说出那个或者那些男人的名字,只一遍遍哭泣着说那确实是收留她的男人的孩子。

谁会信呢?

没人会相信。

村里没老婆的单身男人不多,除了收留寡妇的男人外就只有两个老头是光棍,于是村里的女人们都变得多疑起来,纷纷质问自己的丈夫有没有跟寡妇有任何干系,男人们当然是一口否认,谁都不肯承认自己跟寡妇有过一腿。

有意思,看似没有伦理道德的约束,但村子里的人很显然对这些问题有着约定俗成的看法和认知,寡妇这一次算是犯了众怒,村里有声音要赶寡妇一家出村,寡妇苦苦哀求,但看样子并没有什么效果。

寡妇的女儿和儿子都很心疼妈妈,母子三人常抱在一起无助地哭泣。

离开村子他们能去哪呢?

原本卖掉女儿和儿子寡妇就能再次改嫁,去过舒舒服服的好日子,可是她现在怀孕了,生下来孩子之前她别想改嫁。她说她也想过用勒肚子或者摔跤的方法让孩子流掉,但这年月女人们都是用性命在怀孩子,一旦不慎重,孕妇因为流产而丢掉性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这样的烦心事本来与我无关,可我揽了寡妇女儿和儿子的事,于是寡妇的麻烦也就牵连到了我,她暂时倒还没来拖累我,但我有预感,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到时候寡妇还得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我也做不了什么,我就算讨厌寡妇也不能一帖老鼠药送一个孕妇上西天,更别提我已经打定主意要照顾她的女儿跟儿子,就躲不开她。

我说“照顾”寡妇的女儿和儿子并不是指我要娶她的女儿,然后去照顾我的小舅子,而是我想要从她手上买走她的女儿跟儿子,让她们当我的跟班或者说伙伴。

以我的年龄和体格,我自己一个人很难在这混乱的世道上生存,所以我需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

年龄大的人太精明,看透我的秘密以后可能会对我不利,所以我尽量去选择我能够掌控的人当我的同伴,寡妇的女儿跟儿子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目标伙伴,所以我怎么也不想放弃他俩。

日子就这么缓慢地延续着,初三下半学期繁重的功课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功课再繁重也比搬石头砌石头墙或者徒手刨地种参薯要轻松,我就尽我所能去做题,不让自己因为懒惰而浪费最后的一点点时间。

比起以前动辄倒数,我的成绩现在已经有不少改善,考好高中是差了点,普通的应该没问题。

去年我还总迫切地想要初中毕业,然后回家继承小卖部,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反而不那么急切了,甚至觉得读高中也挺好。

我已经不是之前自卑的小矮子了,我是依旧很矮没有错,不过我自信,我也开朗,我相信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更好,我不害怕读高中,如果我足够有本事,甚至想试着考大学。

为了赚更多金币,让我在两个世界的生活都进一步好起来,我做了很多努力。

我跟寡妇的女儿和儿子一起维护我们的每一块参薯地;我在河边下麻线和木棍扎成的网子抓小鱼改善我们的伙食;我还把野菜的种子播种在我们田地的边上,鲜嫩的野菜苗丰富了我们的餐谱,去年移植在河沙里的甜菜根今年终于冒了芽,隔一段时间就能采集鲜嫩的甜菜,我厨艺都提升了许多。

不光去年移栽的甜菜成活了,我在试验田里扦插的黄颓子和红颓子枝条也都陆陆续续冒出了嫩芽。光看叶芽真的很难分辨它们,要不是我事先做过记号,还真的不知道它们哪种是哪种。

根部掺杂了黄绿色石块的黄颓子灌木们并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在初春开花,所以大概率也不会结出鲜红的果实,我把黄颓子转化红颓子的愿望初步宣告失败。

村子被河流与外界隔绝开来,阿福和它老姐的个头也连连猛蹿,现在阿福的姐姐每天都会雄赳赳气昂昂在村子里巡逻三四回,有我给她加餐她以后肯定比她妈妈更加威武壮实,现在我都能看到她妈妈以前在村里巡逻的影子。

姐弟俩伙食比起老妈来要好太多太多了,最起码它们的妈妈就没条件三天两头吃鱼,现在我能下笼子在河里抓鱼,几乎隔一天就能抓到鱼,不光我和寡妇的两个孩子有鱼吃,就连寡妇和两条狗都没少吃鱼肉喝鱼汤。

寡妇现在心情很矛盾,我猜她自己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办,所以一方面她惴惴不安地接受着我的照顾,另一方面也在筹备着自己的后路。

都说傻人有傻福,傻狗也有傻福。

就拿阿福来说,它没法承担守护村子的责任,所以每天都能躺在草窝里睡到自然醒,然后摇着尾巴用脑袋拱着我让我起来做饭给它吃;姐姐顶着太阳站在村边的岩石上俯瞰整个村子的时候它要么在树荫底下打盹,要么就是在追鸟雀或者扑蝴蝶;有时候姐姐巡视村庄路过它附近,它就连蹦带跳跑过去要姐姐陪它玩,不是冲别人叫两声然后转过身想让人家追它,就是在姐姐面前又打滚又乱跳,耍它好容易才学会的小花招。

阿福的姐姐只比它早出生了不到一分钟,但跟它比起来简直不像同一个品种,阿福的姐姐吃好吃的总会给弟弟留上那么一点,而阿福呢,它有好吃的肯定一口吃完,有时候自己的吃完了看姐姐有还会跑去抢。

阿福姐弟俩营养好,连带着毛色都油光发亮,比起大狗那一身毛糙蓬乱仿佛永远也理不顺的毛好看太多,尤其是站在太阳底下,明晃晃很耀眼,威武极了。

姐弟俩都在这,可我还是会想起大狗来,姐弟俩个头还是太小,没有大狗那种小牛犊似的压迫感,它们的毛发还太软太柔顺,不是大狗那种粗糙得有点扎手的感觉。

那是种很干燥很粗犷的手感,你用手一摸就知道它虽然很温和地被你搂在怀里,但它是不折不扣的野兽。

这一年里按照原先的计划我就该盖新的房子了,我画过图纸,打算盖一座跟村里其他人家房屋差不多大小的屋子,基本结构参照我自己的半地穴小屋,不光要砌壁炉,还要用木头做结实的屋顶和厚实的门。

现在我盖新房的计划已经废弃,我不打算再继续缩在这个一年绝大多数时间都与世隔绝的村子里了,今年秋天出村路敞开的时候就是我离开的时间。

这个村子排斥我。

他们很友善,但并不愿意我成为这里的一份子,我离开能让他们松一口气,对我自己也是件好事。

我会带走属于我的那一点点财产,也会带走阿福,可惜阿福的姐姐是村子的守护神,我要是想拐走阿福的姐姐,全村人绝对都和我玩命,所以尽管我不舍得阿福的姐姐,还是得跟它道别。

寡妇的女儿还有儿子我都做了思想工作,最好是寡妇自己愿意把他们卖给我,这样的话我照顾她几年,直到把许诺她的东西付清也没有关系。

但如果寡妇死脑筋非要把他俩卖去什么庄园,那么我就带着她女儿和儿子跑路,丢下她一个人玩蛋去。

跟其他人相比我过着双倍的时间,但我依然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我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一边是答不完的试卷和做不完的作业,另一边是干不完的农活和修不完的小屋,半年就这么很快过去了,原本无比重要的中考在筹备后也安然度过,我有惊无险考到县里唯一的高中,继续我的读书生活。

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很疑惑,按道理来说过着其他人两倍的时间,我应该比他们长大或者说老得更加快才对,如果算上在另一个世界的一年多时间,我现在已经快十五岁了,可我长得很慢,比其他同学看着年纪都小,如果不是今年的照片比起去年来已经有很大改变,我的鞋也又换大了一号,甚至会以为我根本没有成长。

毕业的时候照集体照,个头小小的我戴着帽子被挤在人群一角,我也努力露出大大的笑容,但前头的人挡住了我半边脸,以至于我很难看清楚自己的表情。

我的初中就这么结束了,随后迎来漫长的暑假。

原计划里暑假我会去其他地方游玩一番,再不济也到亲戚们家里串串门,跟我的表哥表弟们联络感情,要不是小卖部束缚了我,我的假期原本会更有趣。

小卖部的生意现在已经比较顺畅了,没有债务拖累加上我爸妈逐渐对生意上手,进货的眼光变好,也让小卖部有了一批固定的客人,收入也比以前丰厚许多。

我照看小卖部的时候我爸妈才能被短暂的解放出来去外头走走逛逛做做他们平常想做而没时间做的事,我妈妈除了去其他商店“考察”兼“刺探军情”之外还热衷去亲戚家串门,找赚钱的新点子。

我爸就比较无聊了,真不知道麻将有什么好打的,他只要一有空就跑去打麻将,有时候连饭都不吃、觉也不睡,我妈因为他打麻将没少跟他吵架,但他依旧我行我素,根本不打算改正。

我心里也觉得麻将不是个很好的兴趣爱好,不过我爸以前修自行车那么辛苦,现在他就这一点小小的爱好,只要他别因为赌博彻底不管家里的生意,别把家里的钱都输到外面去,我就能容忍他这一点消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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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94年3月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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