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两个月的暑假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不去学校以后我也不用再注意自己的形象,我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以后不再去给自己剃大光头,在家看店连帽子也懒得戴。
来我家买东西的顾客多数是我们这一条街的,他们知道我大致的年龄,但他们时常说些大惊小怪的话,说我看着面嫩,马上要上高中了还像个小学生,这种时候我就伸出自己一双手或者抬起穿拖鞋的脚丫给他们看,问他们谁家的小学生有我这么大的脚。
来买东西的真是什么人都有,还有夸我脚漂亮的,毛手毛脚想要伸手摸。
我心想老一辈不都喜欢那种给裹得小小的三寸金莲吗?我这么大的脚有什么漂亮的。
我家的货物价格我记得很牢靠,来客人以后我立刻扔下手里看一半的书热情招待,所以我妈跟我说我看店的时间里生意比平常好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我很自信,我就算不读高中,在家里开小卖部也能把小卖部给照顾得有声有色。再说了,现在我已经习惯每个月去另一个世界生活,我家小卖部卖不出去的东西不会总堆着,一些吃的喝的我都直接带对面世界解决,对面世界里长余的野菜干晒好以后拿过来分装在塑料袋里当时鲜农产品卖非常受欢迎。
而且,自从我家开小卖部以后我想要羊奶粉之类的东西就可以直接批发了,在这个世界每天早晚有卖牛奶的给我们家小卖部送牛奶不算,在另一个世界我的奶也不停,连阿福姐弟俩还有寡妇的儿子和女儿都跟着一起沾光,个头都猛长。
我掌管小卖部且“监守自盗”是我爸妈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他们从来不问我每个月底那成箱的奶粉跟火腿肠都哪去了,我说是支援贫困潦倒的孩子,他们也不多问,反正我也是小卖部管事的人之一,有时候他们没时间或者犯懒,我就代替他们去批发部进货。
我能够心安理得挖自己家墙角中饱私囊也是因为我对小卖部赚来这一点点的钱根本看不上,否则我不至于小半年前就跟我爸妈商量后拿他们四百块钱自己买化肥跟农药带过石门,偷偷摸摸在对面给全村的参薯地施化肥打农药。
我的动静不小,不过有阿福跟它姐姐给我打掩护,我又大都是晚上作案,村里人疑惑参薯们为什么发疯似一个劲的长,却又找不出原因。
全村的参薯都在疯长,连灌木都比往年长得更加茂盛,开花结果更多,所以我同样也在疯长的两片地也就不那么显眼。
夏天黄颓子又熟了,我一边让寡妇的儿子跟女儿一起和我摘刚成熟的果实供我去另一个世界熬果酱赚外快,另一边也在筹划秋季怎么拖家带口离开村子,还有离开村子之后去哪居住。
人多就是力量大,哪怕是两个堪堪十岁出头的孩子,有他们帮助以后我今年也少了无数的麻烦。
我拆开茅草屋顶的时候他们能帮我一起晾晒和更换,要做饭的时候他们洗参薯照看火候,我在田里干活的时候他们不光能忙帮,还可以由阿福保护着去河边采点野菜查看下捕鱼笼什么的改善下伙食,我现在是越来越依赖他们了。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他们的改变,寡妇的女儿和儿子现在身体都比之前更结实,他们也因为知道我喜欢干净而改变了自己的卫生习惯,他们每天都会把自己的脸洗得干干净净,干完活出一身汗的话就去河边端水回来擦洗身子,每天还会用指头蘸着盐清洁自己的口腔,头发洗干净除掉跳蚤和臭虫以后看着柔顺又漂亮,身上的体味也很淡,没有以前那种浓重让人反感的味道,现在我们就算靠在一起睡觉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嫌弃他们。
半岁的阿福依然是调皮的年纪,常常钻草窝、在泥坑里打滚,怎么训斥都是当时可怜巴巴,但明天肯定照犯不误,它小时候三天两头被拽着去河边洗澡,现在也洗习惯了,有时候趁我们不注意还敢跳在河里游泳。
阿福水性其实很不错,但我还是担心,因为村外的河水实在是太湍急了,有时候河水里裹着人头大小的石头在激流里碰撞,沿途的石头都能被砸裂,我真不敢想象它被砸一下会是什么结果,所以不论阿福多想尝试着进水里抓鱼我也坚决不允许。
寡妇的儿子和女儿被我照顾得干干净净,跟村里其他小孩看着都是两幅模样,要不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太简陋太破烂,芦河村好人家孩子估计也没他俩好看。
寡妇肚皮已经很大了,现在连做普通的家务活都费劲,她的三餐都由我来照顾,虽然奶粉饼干香肠之类的东西她没福气享受,但有鱼有野菜有浆果,营养均衡荤素搭配还不成问题,我提供的饭菜比寡妇家自己吃的猪汤狗食要好上百倍,她原本瘦削刻薄的脸现在都圆润了些,有那么点光彩照人的意思,每天被女儿带着在村里散散步,家里的家务活也有儿子跟女儿收拾,她过得可以算是清闲。
能吃饱住着舒服,寡妇情绪也比以前更加稳定,起码近来很少再乱发脾气和找别人的茬,我猜想也跟她看明白她女儿和儿子已经被我彻底收买有关。
这边世界并没有什么孝道伦理的说法,情感的表达都非常朴素,我为她儿子和女儿做了那么多,现在还照顾她都不是没有代价的,她自己也清清楚楚。
盛夏万物喧嚣,能住在不必担忧野兽和敌袭的平静村庄里简直悠闲得让人舍不得离开,可惜这注定是我在这里待的最后一个夏天,拎着大包黄颓子干还有野菜干的我跨过石门,连夜熬制果酱,一边怀念那个村庄的和平跟安宁。
今年新的一批果酱加量不加价,做得比去年更好,卖价跟去年一样,所以卖得比去年还要好,有去年买过果酱的人尝了之后立即买三四瓶回家,生怕季节过了以后吃不到。
说来也怪,黄颓子果酱吃着其实未必比得上那些草莓酱、苹果酱,但它也有自己独特的滋味,你要是喜欢那种酸里带着清甜的味道,又喜欢里头芝麻一样种子的口感,用它夹馒头或者沾点心都别有一番风味。
最重要的是我家卖的黄颓子果酱便宜,市场上的果酱动辄一瓶十三四块,分量不多,黄颓子果酱满满一大罐头瓶,比起来可就太实在了。
对面世界黄颓子还在相继成熟,所以接下来我还能卖一两波果酱,可惜的是我撒了黄绿色石块的黄颓子没结出红果实,扦插的红颓子小苗虽然长得非常快,但都没有花芽,估计再早也得明年才能开花结果,那时候我都走了,村里人也算沾了我的光,以后每年都能有红颓子吃。
抛开果酱热卖一空让我家里的生活又稍稍改善了些,九月时节,也到了我高中开学的时候。
按理来说我是很期待高中生活的,毕竟是新的开始,可期待太久,等真来了反倒有点猝不及防,我跟我爸去报名,好些人都好奇地看我,看得我脸发红,特别不好意思,后悔自己干嘛没把帽子戴来。
高中老师是笑容满面接待我爸的,她先是说我看着年龄好小,又说我生得白白净净,看着真不像县城里的孩子,倒像是大城市里的。我爸平常就不善于跟老师或者医生之类的人交流,跟我一样手足无措,摸着我脑袋说我其实都快十四了,还说我虽然看着小但大手大脚,医生说我是发育慢,以后会有大个子。
听着我爸前言不搭后语,又被那么多人盯着,我也脸红到耳根,老师招呼我我也只知道傻笑。
“呀,你叫王凯是吧?真是好名字!你笑起来可真阳光,又甜又帅,以后肯定是个帅小伙,我是你的班主任董老师,你比其他人都小两岁,班上要有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老师给你出头!”一边说一边还揽着我假装凶周围的人,让周围的同学们哈哈大笑。
我更害羞了,被同学们拥着做自我介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倒是记住好几个同学的名字。
我年纪小,个头也小,班里的男生女生都把我当小孩子,尤其是有大胆的女孩子直接把我搂怀里,我脸都红成猴屁股了,大气不敢出,他们更开心,都抢着逗我,捏我脸颊。
我这一辈子从来没这么受欢迎过,但我又真的很享受这种感觉,尤其是听到他们夸我好看的时候,我像快要渴死的人一样渴望听到他们的称赞跟肯定。
发课本之前我去了次厕所,厕所外墙上有一块破了角的镜子,脏兮兮很模糊,但里头能看到我自己插着口袋的影子。
我穿着布鞋和绿短裤,上身是一条纯白色短袖,胳膊跟腿还有脖子都白皙得扎眼,眼睛黑溜溜的,加上小劳改犯似的寸头,看着特别精神。
我记忆里自己的眉眼不是这样的,我原来黑黑瘦瘦的,鼻子很塌,大家一看我就说我跟我爸长得像,但我现在鼻子一点都不塌,眼睛也又大又漂亮,虽然不像我妈一样是双眼皮,但也比我爸的豆豆眼好看太多了。
镜子蒙了厚厚一层灰尘,但我还是能看到自己的睫毛,以前总有人说我没睫毛,说我眉毛很淡,以后会变成秃头,我为此担忧过很长时间,但我现在眉毛很浓,睫毛又细又密,跟我记忆里一点都不一样。
我都有点记不起来上一次照镜子是什么时候了,那时候镜子里的我也是这副模样吗?
我记得以前吵架的时候人家骂我丑,说我像猴子。
我现在不像猴子了吧……
然后我就想起张莎来,我的前女友,如果她看到现在的我,还会跟我分手,丢下我吗?
“王凯?”有人小声叫我,但声音里充满不确定。
“嗯?”我回头看到是初中同学,点头给他打招呼。
“真的是你呀!天,你不戴帽子变化好大!”那个男生大惊小怪地嚷嚷。
“还好吧,”我咧嘴笑笑:“你在几班?”
“我在四班,你呢?”初中同学还不住地端详。
“我在七班。”我那个初中同学以前就成绩好,四班是重点班,在我学校里一二三班最好,四五班算是中等的重点班,往后头我们六七**班这种叫普通班,初中学习中下游的弱鸡都聚集在我们这种班级里了。
“我一个假期都在农村,晒得跟煤炭似的,你怎么这么白呀!你以前有这么白吗?”初中同学很疑惑,问我是不是用了什么化妆品,但他又觉得我用化妆品不至于给全身用,毕竟我小腿都是白的。
我说大概是我假期里都在家里看小卖部,没怎么出门晒太阳的关系,他听了依旧是将信将疑,他记忆里整个初中的我都是那种黑黑瘦瘦的模样,今天看到我简直像换了个人。
“我以前不也这样吗?除了黑点。”
“你以前……你以前的模样我还真记得不太清楚了,可肯定不是现在这样。”他皱着眉好像还想回忆起我以前什么模样。
我以前家里特别穷,饭都吃不饱,缺乏营养面黄肌瘦,当然不会好看,现在营养足了点,再加上有条件穿新衣服,有改变也是正常的。
回到班级里领课本的时候才发现新的班级里也有好几个初中时候甚至是小学时候的同学,他们或多或少都觉得我有变化,但只是觉得我打扮了以后比较好看,倒没觉得我有什么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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