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傅崖就已经起身准备出发去医棚了。若停虚不在医棚,不知要找多少地方,要找多少时间。傅崖虽然累极,可是思虑良多,这一夜睡的仍不安生。
傅崖与一批下人打点妥当,就要出客栈。
“傅崖。”
潭寻深着一身玄色衣袍,黑玉发冠将头发收拢,一身装束显得精神奕奕,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儿。
“庄主有何吩咐?”
“今日,我与你一同去。”潭寻深语气淡漠平静。
“这……庄主今日不用去安置疫民了吗?”
“我昨夜已将今日之事安排妥当。”
闻言,傅崖抬头看了看潭寻深,这才看见他虽衣着精神,可是眼底却有着淡淡乌青,面色也稍带疲倦,心中想道“庄主竟是一夜未眠吗?”
“庄主近日奔波劳碌。若今日无事,不如休息一日…”
“无需。”潭寻深打断傅崖的话,语气不容分说,
“走吧。”
“是!”
马蹄错落,扬起一阵尘土,随着飞尘飘散,远方天色渐明。
谢宸近几日很是劳累。听说有人已经带回了治疗瘟疫的药物,正在分发。谢宸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寻找分发药物的官员,要求得一些给医棚中的众人,更重要的是给停虚。但那人员说药物有限,不能随便派取。谢宸周折良久,也未曾取到,又顾及独留谭蔺一人与其他疫民在医棚,若是有危险难以应对,只好回来焦灼地等着。眼下估计也该发到这里了。
马速不慢,不消多时,潭寻深一行人就到了医棚。潭寻深下马,将马绳交给身后仆人。与傅崖径直向医棚内走去。
天已大亮,越走近医棚,潭寻深越是觉得这个小而简陋医棚与这几日自己见到的其他疫民地不同。这地方虽然简陋,却很是齐整。继续往里,寥寥的几把椅子半旧不新,但却在一张同样半旧的桌子前摆放的规规矩矩。棚子不大,光线也没有很好,大概是为了保暖而轻视了采光,尽管如此,这里却并没有什么潮湿之气,空气中浮沉的是阵阵微苦的草药味。进入棚中,潭寻深才发现这里与其他地方最大的不同是这小小的医棚中虽然也同别处一样躺满了疫民,但是却很少有人大声吆喝、叫苦喊痛,大部分的人似乎都在安稳的睡着,最多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微微的呻吟。
此情景让潭寻深疑虑。自潭寻深回到洛城的那一日起,见到的尽是被这瘟疫折磨的痛苦不堪的百姓,听到的尽是人们一阵阵痛苦的叫喊。这疫病如此磨人,为何这棚中疫民却仿佛受害甚轻呢?谭寻深一边在脑中思索,一边与傅崖在疫民之间查看停虚的身影。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潭寻深的思绪。他停住脚步循着声音看去,却被一扇屏风挡了视线。为何这简陋之处会有一扇如此精致的屏风?潭寻深带着疑惑向屏风走去。
“官爷!屏风后是得了瘟疫的人。为免染病,还是勿要再查看了。想必官爷是来分发药物的。这医棚目前由在下打理。官爷将药分好交给我便是了。”
谢宸从医馆抓药回来就看见潭寻深走向屏风,急忙开口喊住了。
潭寻深的手才刚刚搭在屏风架上。闻言停住动作,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开口问道“这医棚是你在打理?我看这里疫民的病症似乎没那么重。先生的医术了得。”
“哪里哪里。只不过给他们镇痛褪热而已。”
“先生谦逊了。只是先生,你说这屏风后也是疫民,为何与其他人不一样,独他一人如此对待。”
“……”谢宸一时不知做何回答。
“咳咳咳……谢…谢宸,你回来了吗?咳…你在和谁说话?”屏风后传来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打断了屏风外的二人。
谢宸听见潭蔺问道自己,慌忙走进屏风,将停虚从床上扶起,让停虚靠在自己怀里坐着,揽着怀中人语气轻柔地答道
“潭蔺,是。我回来了。去给你抓了些药。是分药的官爷。谭蔺,你喝了治疫的药必然就好了。”
潭寻深被谢宸留在屏风外。刚刚传出来的那道声音嘶哑的如风刮朽木,可是却又熟悉如故。一个强烈的念头促使着潭寻深拉开屏风。
潭寻深想过许多种自己找到停虚时的心情,可能是气恼,或许是厌恶,唯独没想过自己会心疼。
毫无血色的脸,低垂着半合的眼眸,领口处露出的嶙峋的锁骨……这样的停虚仿佛下一刻就会没了气息,从尘世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让潭寻深再也找不到。
看着这样的停虚,潭寻深的心一阵钝痛,沉重的一口气挣扎着从口鼻中呼出。自己找到了那个人,但是就快要再也找不到了。
“…停虚。”潭寻深的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小心翼翼的叫出眼前人的名字。
停虚正靠在谢宸身上,低头缓着身上的病痛,听见这一声,身子微微一颤,用尽身上仅剩的一点力气抬起头看向潭寻深,对上谭寻深目光的那一刻,竟恍然觉得那一双眼睛里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一些东西,好像,有些不忍。不禁心中笑自己两声,自己还真是自作多情,停虚啊,潭寻深,怎么可能对你有不忍呢?
“潭寻深,你…咳咳…回来了啊。”短短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我…你为何要出客…”潭寻深不知道原本自己想说的是什么,但现在说出的这句不是他想说的。
“……咳咳咳咳……”停虚突然的咳嗽打断了潭寻深本来也不想说出口的话。
“潭寻深,我…知自己惹你厌恶,可,咳咳咳…”缓了一口气,停虚继续说道“可眼下,谢公子尚在,你留我一分颜面,可好?”一段话,说的停虚疲惫不堪,用光了力气一般低下头看着自己苍白枯瘦的手指。
“潭蔺?…停虚?”谢宸对眼前的情景迷惑不已。但在也从潭寻深口中知道了停虚的真正名字。
“嗯。”像是在肯定自己叫停虚一样。
“抱歉,谢宸…停虚是…我的真名。”停虚努力地看向谢宸,挤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紧接着整个人随着落下的笑容,昏倒在谢宸的怀中。
“潭蔺!!!”
“停虚!!!”
谢宸慌张的抬起停虚的脸,弯起手指试了试停虚的呼吸。怀中人的气息微弱的若有似无。
潭寻深三两步走到床榻边,推开谢宸,将停虚拉进自己怀中。早在看见停虚的那一刻,潭寻深就觉得谢宸环在停虚身上的胳膊甚是碍眼。
“潭蔺!你要干什么?”谢宸怒目瞪着谭寻深,但却被傅崖拦着不能近身。
“潭!蔺?”谭寻深将这两个字说的分明,像是在唇齿间咬碎了再吐出来一样。
“我不知谢公子为何对我…我庄中之人如此这般。但看情形这几日停虚也多亏有你照看。念及如此,我不与谢公子多计较。今日,我便将我庄中之人带回,不再叨扰公子。”说着,潭寻深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盖在停虚身上,将停虚抱起向医棚外走去。
“等等!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带走他?”谢宸追了几步便被傅崖持刀拦下。
“公子莫要再往前了。停虚公子是古蔺山庄的人。庄主不会害他。看样子,停虚公子应当已经染了瘟疫。公子没有治疫药物,留下他也是束手无策。庄主带走停虚公子必然能够治好他。公子若是再往前,在下可就冒犯了。”
傅崖一段话说的情理兼备,谢宸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看着谭寻深带走停虚。
“公子,多有得罪。告辞。”
见潭寻深带着停虚已经骑马离开,傅崖收起刀,抱拳辞别谢宸。
一路上,潭寻深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将停虚紧紧地按在自己怀中,心中焦灼如火。
到了客栈,潭寻深下马便让下人去找大夫。抱着停虚疾步走向自己的卧房。脚步飞快,但抱得很稳。将停虚轻轻地放在床榻上,小心地给人盖好被褥。大夫还没到,眼前人正昏迷着,潭寻深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目光无措的逡巡一番,最后落在床榻上人的脸颊上。停虚的面巾在谭寻深从谢宸怀中拉过停虚时就被扯下了。潭寻深坐在床边,眉头紧锁的看着昏睡的停虚。自两人成亲后,凡是相见必然针锋相对,此时眼前的人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不真实。想到此,潭寻深伸出手去抚摸停虚的脸。手上传来的是微凉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是潭寻深从来不知道的感觉。但是,这陌生的感觉却让潭寻深莫名安心,至少,这个人,在自己眼前。
大夫来的很快,估计也是被下人一路催赶。到了卧房立刻就为停虚把脉。一番查看后告诉潭寻深:
“这位公子已经染了疫病,身子虚弱。眼下是晕了过去。官爷若是有治疫之药,还望尽早给这位公子服下。不然,照这公子本就虚弱的体质,怕是难以熬过去。”
一番话讲的潭寻深心中泛起无限恐慌,送走大夫后忙令傅崖去取治疫药物,给停虚煎药。
傅崖做事利落,很快就将煎好的汤药端了过来。
“我找下人来服侍……”
不等傅崖要找下人服侍停虚喝药的话说完,潭寻深直接接过傅崖手中的瓷碗,用汤勺轻轻冷着汤药,感觉温度适宜之后,将瓷碗放在床头台子上,扶起停虚,将人抱在怀中,再端起药碗,一勺勺的喂停虚喝着药。停虚沉沉地昏睡着,这一碗药喂得也是艰难无比,但潭寻深却异常耐心的喂完了。
傅崖看着潭寻深的动作,心中想道“庄主对停虚…想必也是有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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