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洛北市的雨已经快下了一个星期。
玻璃窗外，天空仍然是是一片深浅交织的灰色，细密的雨滴不断下落，将初秋的空气压的沉闷又逼仄。
窗内，尤然正襟危坐，十指交叉放在木制桌面上，她将服务员刚送过来的热咖啡往对面推了推，嘴角浅扬，“王先生，上次我让您拍的照片拍了吗？”
王先生是她回洛安后律所给她指派的第一个客户，43岁，皮肤较黑，个头不足一米七五。
为了平衡身高，171的尤然还特意穿了双白色平底鞋。
这已经是她本周第三次约他出来。
也许是他为人过于老实憨厚，也许是他的精明藏于皮囊之下，前两次谈下来，尤然并没有获得多少有用信息。
“照片我拍了，在这里。”王先生将手机递过来。
尤然接过，翻看着手机上的黑色车身图片，若有所思，不久后抬头，“王先生，这辆车确定是一周前在大成路由您驾驶，并和另一辆白色车相撞的那辆黑色SUV吗？”
“对对对。”王先生不住点头，“就是这辆。”
尤然把手机放到对面的桌面上，继续追问，“那您还记得当时的具体情景吗？”
“害”王先生一拍脑袋，“当时我就是想变个道，方便右拐，但是那天雨下的太大了，一时没看清楚，后边那辆车上来的又快，我刚一蹭住就马上又拐回来了，在车里都没什么感觉，我以为没什么大事就继续往前走了，谁知道那人现在非说自己车坏了，还要告我。”
尤然眉尾不动声色的挑了一下，“您确定刚一蹭到就马上离开了吗？”
“那当然了。”王先生面色有些不耐烦，“我开车小心着呢，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那您还有其他的相关……”
“尤律师”王先生突然出声打断，“我知道你打官司厉害，我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啊，就是……”
他神色添了几分尴尬，“就是你能不能给我重新换个律师？”
……尬场
虽然年轻，但尤然的奖项并不少，在同一批的年轻律师之中，她是最出色的一位。
“麻烦您说一下具体的理由。”尤然问的很平静。
“主要”王先生本就僵硬的面色又尴尬一笑，支支吾吾的说，“主要是尤律师你长得太漂亮了，我怕你骂不过那个胖子，你是不知道，那天在警察面前，他骂人骂的最后急得都快打起来了，你毕竟年龄还小，不懂这些。”
他说的有些没错，尤然长得确实漂亮。
因为这张脸简直天生就会讨人喜欢，柔和清丽，一双清眸总像含泪般深邃，和她的温和气质绝配，融合成极其具有辨识度的古典型美女。上挑的眉峰和锋利的下颌线又给这张脸增加了几分凌厉。
和人对阵，称不上输了气场。
“哦”尤然点点头，一脸正色，“您放心，骂人我们是系统培训过的，挨骂也是。”
“啊？”王先生一脸震惊。
“另外，律所里在我级别以上的律师，最近都很忙，”尤然不紧不慢，语气很轻，“关于这点您可以向我们所长打电话确认。”
“不用不用”王先生慢慢垂下眼皮，“能吵架就，就好，那我们继续……”
两个星期前，她从京阳回到洛北，凭借在之前律所的工作经验和人脉推荐，面试上了洛北知名的敬天律所。
这份工作找的还算顺利，但工作的过程却称不上顺心。
这已经是她这周遇到的第二个奇葩客户。
好不容易送走了人。
她回到位置坐下，叹了口气，拿过一旁的水杯小口抿着温水。
“离下班还有十分钟，早点干完早点回家。”坐在她旁边桌的周子浩感叹道。
他活动了下脖颈，指尖重新搭上鼠标。
闻声，尤然拿过手机。
许凝月：【你到了的话先点菜，我这离得近，一会儿下班就过去。】
“哎！然然，刚刚那个客户是问什么的？”坐她对面桌的杨姐杨思倩探头问。
杨姐平时的好奇心有点重，尤然糊弄过去，“来问离婚的，问了半天嫌麻烦，又不打算离了，就走了。”
“哦”杨思倩木讷着脸笑笑，“现在离婚确实是个麻烦事。”
“然姐，你一会下班干嘛去？”周子浩写完了报告，笑着转过来。
“和朋友约了饭。”尤然回。
“朋友？”杨思倩一脸疑惑，“你不是刚来这不久吗？”
“是刚回来不久，”尤然点头，“不过我上大学之前都呆在洛北，后来高考完才去的京阳，又留在那工作了两年。”
“啊？”杨思倩一脸震惊，“合着洛北你比我还熟啊？哎呦，幸好你今天提了一嘴，要不姐还打算给你介绍几个洛北的对象呢。”
周子浩奇怪，“然姐是洛北的……为什么就不能介绍对象了？”
“你这还是涉世未深啊，应届毕业生，然然既然是洛北的，就她这长相，哪还用的着我介绍，光认识的人就都追不过来了。”杨思倩打趣。
“应该也追不上来，”尤然突然出声。
“为什么？”
“怎么了？”
两声齐问。
尤然慢悠悠的解释，“我有男朋友了。”
许凝月：【啊？你哪来的男朋友？你背着我偷偷找男人了？】
尤然走在路上，刚把办公室里的事给许凝月当了个笑话讲，就被她一连三问。
路上冒下了零星小雨，晚上七点，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色之中，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大都是低头赶路。
虽然穿着风衣，但她里面只穿着一条连衣短裙和长筒皮靴，冷风钻进来，膝盖有些发凉。
她加快步伐，一边大步往许凝月发来的地址赶，一边回复她的消息。
尤然：【我不想经历办公室相亲。】
尤然：【而且找男人干嘛偷偷背着你？不应该拉着你吗？】
没等许凝月回复，她又发了一条过去。
尤然：【而且我才不找男人。】
许凝月大概是对他的话进行了一番思考，隔了会才回复，一连三条。
许凝月：【不找男人……】
许凝月：【那你要找女人？】
许凝月：【虽然你姐妹我充分尊重你的生活意愿，但是，你的意愿不会是我吧？】
尤然看着聊天页面顶上一直未变的正在输入，无语的叹了口气，在对方的下一句话发来之前截停住话题。
尤然：【是你的话，还用等到今天？】
她今年24，和许凝月认识了24年。
甚至再严谨点来说，是快25年，她俩的亲妈亲为闺蜜，两人从娘胎里就天天见，更不用说这么多年，除了高三，她俩一路以来都是同班同学。
知根知底知老底。
尤然：【而且，找男人属于知法犯法，是要吊销律师执照的。】
自从尤然学了法律之后，说话总是习惯性的顺带给他人挑出语句上的法律错误，许凝月耳朵都听出了应激反应。
她赶忙转移话题。
许凝月：【好好好，不找不找。】
许凝月：【而且男人哪还用得着找啊，这不满大街都是吗？】
许凝月：【比如现在，我对面那卡座就坐了个绝版男人，怎么说呢，那长相，感觉一见如故似的。】
许凝月：【你快点来，那绝版男人下楼了，别一会跑了。】
手机突然一震，尤然没急着回复，在原地站定，抬头。
橙红色的暖光将饭店一圈的屋檐照亮，映衬出上方端正明亮的四个白色大字——大唐合宴。
刚刚聊的太投入，直到手机上的导航软件结束服务，她才发现，人已经到了饭店门口。
尤然干脆收了手机，先往饭店里进。
这会儿正值饭点，饭店大厅坐满了人，吵闹欢笑声热络不绝。
尤然根据许凝月发来的位置号看去，没看到结果，约莫着是在饭店二楼。
楼梯位于前台后面，在饭店的西南角，这里离大厅的距离远，吵闹声较小。
尤然刚上到楼梯拐角处，突然觉得面前被一道阴暗的光影挡住。
她抬眸。
楼梯拐角处灯光昏暗，男人站在高她几阶的台阶上。
背光的身影高瘦挺拔，他一只手还举在半空握着手机，一手垂落在黑色风衣外套边，双唇紧抿，眼皮压下来，眸光混着暗光，深邃明亮，面部线条比记忆中更加利落硬朗。
整个人隐隐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贵气。
昏暗下，和记忆深处的身影渐渐重合，尤然把人认了出来。
陈尽言？
他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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