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热闹声起起伏伏，杯酒碰触，笑声不断。
由于距离稍远。
楼梯拐角处的这片阴影里反而更加安静。
陈尽言握着手机的右手缓缓放下，动作轻而慢，仿佛只是因为面前突然多了个人而做出的下意识动作。
没别的意思，更谈不上什么认识。
六年没见，这人高冷依旧。
他肩背挺直，站在她面前高处，成熟陌生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有些近。
莫名的，尤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不该和人打这个招呼。
多年来没有联系，对方未必还能认得她，还是在这样一片昏暗的环境下。
但她要是就这么走上去，万一又被对方叫住，岂不是更尴尬。毕竟两人曾是高三同班同学，还坐过一段时间的同桌。
何况，她们最后……本来就是以尴尬结尾。
陈尽言站在阴暗里，一动不动，将手机放下后就再没有别的动作，双眸微眯，常隐于黑仁下的那抹清亮也被渐渐压了下去。
看上去等的有些不耐烦。
尤然瞬间清醒过来。
她连想这些都多余，这么暗的光，人家八成压根都没看清她。
她不动声色的向左移一小步，侧身，踩上一节台阶。
正要迈出第二步时，陈尽言突然转身。
尤然也被背后的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道一带，往上上了好几阶台阶。
同时上来的，还有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几个小孩，一拥蜂跑上来，脚下称不上稳健，彼此间还拉着手，扯扯嚷嚷，感觉随时都能掉下去似的。
最前面的小孩脚下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往前摔下去。
尤然赶忙上前，伸手抓着小孩胳膊，扶他起来站稳。
相应的，她脚下的台阶又高了几阶，已经接近楼梯口。
也不知身后的人还在不在。
被这意外撞下去的尴尬再次浮上来，尤然已经走到光亮处，没有转身去看。
已经走到了这，再转身回去打招呼，似乎也不合适。
而且。
人家说不定都下楼了。
余光不再往后偷瞄，她干脆故作自然的站起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往上走。
直至远离楼梯口。
周围的声音有些吵，尤然在过道里兜兜转转，转了一大圈才找到许凝月的卡座。
“你怎么来的这么巧？”许凝月给她杯子里倒水，递给她，“刚刚我跟你说的那个帅哥刚下去，你在楼下碰见没？”
想到刚刚楼梯上的那尴尬一幕，尤然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点头，“嗯。”
“啊，”许凝月伸手往不远处没人的卡座一指，兴奋道，“那就好，那帅哥长的是真帅吧，而且就一个人坐在那个卡座，怎么说呢，虽然那卡座的灯光有点暗，没能看清脸，但人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
“也可能……”尤然没忍住，提醒了句，“你真在哪见过他呢。”
“是吗？可能吧。”许凝月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干脆开始聊别的，“对了，律所不是离这挺近的吗？你怎么来的比我还晚？”
尤然简单解释了下离婚男的事。
许凝月还没听完，火气就已经冒了上来，“不是，这男的不就妥妥的出轨男吗？还把所有的错都安他老婆身上，还想让他老婆净身出户给他养孩子？”
许凝月气的连筷子都放下了，嘴下越骂越快，“就这种人还能挣到钱，他良心得是被狗啃的差不多了吧，这种人就应该出生在新加坡，早晚都得让他尝尝被鞭子抽是什么滋味。不对，这种人活着都污染空气，就配下半辈子都在福尔马林里泡着，让人好好研究研究这种独特的脑子和心脏都是怎么长出来的。”
尤然微看着她笑，配合点头。
许凝月还没解气，拿起筷子狠狠戳着小料碟，碟子里的香油和芝麻酱等小料过于油滑，手下一个不小心，整个碗都向左斜去。
许凝月眼疾手快，赶忙抓住碗边，没让东西洒下去。
“哎”尤然来不及提醒。
料碗虽然被救了回来，但许凝月手上的筷子却不翼而飞。
是真的“飞”。
两只筷子各自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抛物线，然后分道扬镳，各飞各的。
最终。
一只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另一只掉在靠窗的桌边，还算好拾。
紧张劲过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出了口气，相视一笑。
地上的筷子离尤然更近，她俯身去捡。许凝月也俯身过去够窗边的筷子。
“啪嗒”
又是一声。
尤然拿着筷子起身，只见许凝月的筷子又掉了下去。
还没等她问出口，许凝月便着急冲她招招手，“你快来看，快来看。”
尤然放下筷子，俯身过来。
“那，”许凝月往窗外的树下一指，“有帅哥。”
男人站在树下，手机被举在耳侧。
也许是对两人的目光有所察觉，也许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突然抬头。
和尤然垂下的目光正好对上。
“我去，”许凝月有了新发现，下意识惊讶道：“树下的那个男生，是不是就是高三你转学过去那个班里的陈尽言？就和你还传过绯闻的那个。”
听到最后一句话，尤然的睫毛微颤了下。
她收回视线，坐回去思考解释的话。
许凝月声调再次突然猛扬，“我去，他这身穿衣打扮，不就是刚刚坐在那卡座上我没看清的那个帅哥吗？他竟然是陈尽言，不对，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在楼下见到他了？”
想到刚刚那一幕，尤然声音有些不自然，“嗯。”
“那你打招呼了没？”
“没有。”
“啊？”许凝月不理解，“为什么？”
说完她自己又反应过来，“哦，因为他和你传过绯闻？”
尤然解释，“不是因为这个，而且我不是和你解释过，只是他还人情，碰巧被看见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许凝月一拍脑门，“那你为什么还装不认识他？”
尤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好像没那么熟。”
印象里，她和陈尽言之间的沟通都只限于“有事说事”，几乎没说过什么稍微带点同学情谊的聊天式说话，在学校里碰见，也不会去主动打个招呼。
哪怕是私下里见的几回，也都只是多了句“谢谢”、“再见”之类的客套话。
多年后。
打招呼反而……有些奇怪。
听她这么说，许凝月嘴角的弧度渐渐淡下来，认真思考，“确实，当年你转学过去之前我就听说过他，年级第一，长相出众，家境优渥，抽屉里天天都是新情书还不谈恋爱，除了人有点冷之外，好像真就没啥别的缺点，年纪轻轻呐，就这样把人生的分水岭给拉开了。”
“他……”尤然不自觉的就开始思考起对方语句上的错误，思绪有些发散，“也不算没什么缺点吧。”
“啊？什么？”许凝月没听清。
尤然回过神，“没事。”
正巧，窗下的画面里突然多出几道人影，聚在离陈尽言几步远的地方。
三四个女生围起来，隐隐的把中间的女生往外推，个个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起哄表情，还不住的附在女生耳边窃窃私语。
被推的女生长相温和柔美，半推半就，最终还是移步到了陈尽言的身后，迟缓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同时，一到手机屏幕在两人中间亮起。
陈尽言还在打电话，被拍后下意识回头，眸色冷淡，瞥了眼手机，
女生还没开口。
他就偏了偏头。
“幸好，”许凝月突然出声，发表现场评论，“你刚刚没有和他打招呼，不然就他这么直接的做派，你不得当场社死。”
尤然浅浅一笑，收回视线。
正好服务员过来送菜，菜品一道接一道被摆到桌上，香气四溢。
许凝月见到吃的就能忘了帅哥，抄起筷子停不下来。
两人边吃边聊，时间过得很快。
尤然伸手去夹一道辣椒炒肉。
“嘶”
突然手背一疼，她反应迅速，立马抽开。
但手还是被烫的很明显，手背翻过来时，白嫩的手背上赫然留下了一条两厘米长的红痕，有些灼热。
许凝月赶紧把冰饮递给她，“赶紧敷敷，碰到那辣椒炒肉的炉子上了吧？”
尤然接过冰饮敷在手上，“一时没注意。”
痛感不强，她本来没把这当回事，敷了会冰饮就放下继续吃饭，但是烫伤的痛感来的慢，快吃完饭时，尤然的手背就开始疼得厉害。
冰饮已经喝完了，许凝月心疼的提议，“反正咱们又不着急走，你先去洗手间的水池那冲会水吧，等不疼了再说。”
尤然：“好”
*
“兄弟，久等久等啊，这回真不是我出门晚，今天下雨，路上车太堵了。”
陈尽言皱着眉，一副不爽的模样，“确实久等。”
“别生气别生气，晚上这顿我请。”蒋许年很有眼力见的先道歉，“饿死我了都，咱们先上去吃饭。”
陈尽言脸色并没转变，还很无语的睨他一眼。
蒋许年继续赔罪，“这样，咱们先上去，我等会给你再加菜，想吃什么尽管点。”
“先来几个打包盒。”陈尽言发话。
“啊？”蒋许年反应很快，“你要把这顿吃了，再另外把明天的那顿也宰了带回去？”
陈尽言慢悠悠的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轻点几下放到他面前。
“我去，哪个客户这么变态，这么晚了还要让咱们回去改模型。”蒋许年气不打一处来，“咱们年纪轻轻的搞个公司容易吗？”
余光瞥见楼上，陈尽言有些烦躁，“先上去打包。”
“行吧。”
两人到达二楼。
陈尽言扫视一圈。
“你别跟我说你这物理博士的脑子，”蒋许年笑着调侃，“会有一天把自己的座位号给忘了。”
“嗯”陈尽言点头，极为平静认真，“你先去找，我去个洗手间。”
说完就顺着过道往里走。
“唉不是……”蒋许年没喊住人，只能在人走后，找服务员帮忙。
洗手池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尤然的左侧肩膀和脑袋靠在旁边的灰色瓷砖上，随意的将右手放在水龙头下，任凭水流穿过，对着镜子吹自己落下的头发丝打发时间。
一缕发丝被吹上去，镜子里的视线突然多出一个人。
以及，盯着她的一双清亮深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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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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