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封山这一噩耗,当天晚上,白榆怎么都睡不着觉。
翻来覆去大半宿,他好不容易酝酿出一丝睡意,迷迷糊糊间,却又做了一场梦。
仿佛是上一场梦的延续,这次的主角不再是万人迷,而是白榆他自己。
梦里的他满怀憧憬地来到了万剑宗,踌躇满志地进入明道书院,然后——
开始了他的不幸。
作为修真界第一宗门,新入门的弟子进了明道书院修行,也只算是一只脚迈入了万剑宗。
这之后,他们还得与成百上千人竞争,在考核中杀出一条血路,才有机会成为正式弟子。
也因此,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
有竞争就有压力。在梦里,自打来了这个鬼地方,白榆再也没有睡过一晚的囫囵觉。
心法背完一册还有一册,剑术练完一招还有一招,长老留下的课业多如牛毛,做不完,根本做不完,非常恐怖。
而且他的同门还一个比一个卷。一个个好似铁打的人,灯一点就是一整宿,谁都不肯第一个歇下睡觉。
在梦里,他们不睡白榆也不敢睡下。一夜接着一夜,熬得他痛不欲生,不仅见过寅时灯火通明的斋舍,也见过卯时明道书院的日出。
但即便如此,白榆还是坚持下来了。
吃了这么多苦头,只待通过这一场结业考核,白榆就能够从明道书院毕业,正式成为门中弟子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白榆心潮澎湃地赶往明道书院,准备进行最后的考核。
结果魔尊从天而降,一把将他死死掐住,冷笑着说:“小崽子,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白榆:“!”
猛地睁开眼睛,白榆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半开的朱窗外,明月高悬天上,正是夜晚最为寂静的一刻,连蝉鸣声都稀疏不已。
白榆很努力地平复着呼吸。可他现在心跳得很厉害,头皮也一阵发麻。
看看,这就是他留在万剑宗的下场!
辛辛苦苦修行两年,临到头了还要被抓去给万人迷入药,死状凄惨不已。
——不行!他决不允许!
用力薅住头发,白榆满脸都是抗拒。
想想办法!
白星星,你快想想办法!
-
入了夏,气温节节攀升,酷暑天逼得白榆一连好几日没有踏出过斋舍。
如此持续到昨夜,一场暴雨突如其来,轰轰烈烈地下了一整宿过后,天气终于凉爽几分。
“白星星,你快一点。”
一大清早,宋卿时精神抖擞地站在山上,对着底下的白榆催促不已,“吵着闹着要出来的是你,出来了你又不高兴。”
白榆本就心情不佳,垮着一张小脸,一听这话就怒了,“我是要出来玩,又没要来明道书院。”
宋卿时哄小孩儿似的说:“报完道了在书院玩不也一样?”
才不一样!
白榆用力地跺跺脚,把台阶当作宋卿时在踩。
入学考核在即,今日宋卿时连哄带骗地把他带来了明道书院,让他上山去登记报道。
白榆反抗了、耍赖了,他先后表演了一个满地打滚、死死抱大腿,最后都抵不过宋卿时的一句话:“白星星,我数到三。”
经常挨揍的小孩都知道,绝不能让他们数到三,于是白榆屈服了。
我的命好苦呜呜呜。
悲痛地发出一声感慨,白榆眼含热泪,一步又一步地踏上石阶。
他走得缓慢而痛苦,心情沉重得如同上坟。
“……”宋卿时额角跳动几下,很想给他一下子。
他深吸一口气,忍耐道:“你赶紧上来,别磨蹭了,我到书院里还有别的事情。”
就要磨蹭就要磨蹭!
他催任他催,白榆扁扁嘴,才不要理会。
于是宋卿时就看着他慢吞吞地往上爬,一边爬还一边叹气,蜗牛都比他速度快。
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宋卿时终于受不了了。
“你慢慢爬吧,待会儿我忙完了再回来找你。”
再等下去,宋卿时真怕他大义灭亲,忍不住揍白榆一顿。
况且作为万剑宗大师兄,他平日本就琐事繁多,如今明道书院即将开学,更是忙得团团转,哪有多余的时间与白榆耗着?
丢下这么一句话,宋卿时干脆地撂下了白榆,先行离去了。
白榆见状,眨巴眨巴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扭过头,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往下望去,只见石阶一层层地向下延伸,仿若伸向无尽的远方,原路返回实在是辛苦。
白榆再仰头看看,一座古朴书院近在咫尺,掩映在一片苍翠绿海中,近到白榆甚至看得见攀爬在围墙上的一条条绿藤。
回去还是往上爬,这是一个问题。
白榆思索一下,余光忽然瞟见一只低空飞行的蝴蝶,鹅黄色的一小只,飞得摇摇晃晃。
他的注意力立刻受到吸引,忍不住伸手一扑。
没扑到,蝴蝶抖抖翅膀,轻盈盈地飞走了。
白榆眨巴一下眼睛,瞬间就有了主意。
来都来了,不如捉只蝴蝶玩!
他一骨碌爬起来,兴冲冲地跟在蝴蝶屁股后面,当场就来了劲儿。
蝴蝶飞过石阶,飞入一旁的丛林中,白榆一路穷追不舍。
一口气跑了老远,蝴蝶轻巧地落在一丛野花中,白榆赶紧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压根没有注意到空气如同水波一般荡漾开来,他一脚踏入了一个结界。
白榆双眼紧盯住蝴蝶,然后两只手猛地一扑。
“白、榆。”
轻飘飘的一道声音,含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悠悠然地落入了耳中。
白榆一怔,动作也跟着一顿,于是那只蝴蝶从他指缝间溜走,飘悠悠地飞走了。
“我的蝴蝶……”
白榆轻呼一声,拧着眉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微弯的眼睛,不由得一愣。
他看见一个少年坐在树上,正一手拖住下颌,笑吟吟地觑向他。
对方一身白衣,是极为皎洁的一抹色。风一起,便一层层、一重重地飘荡开来,浑若枝头含霜挂雪,自是一派月白风清。
这是、这是——
白榆睁大了眼睛,惊喜地说:“殷师兄,是你!”
没捉到蝴蝶固然遗憾,但这可是救他好几次的师兄殷雪深。
白榆再也顾不上蝴蝶了,他眼睛一亮,兴奋得不得了,“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这几日我一直有想到你,还在想哪里可以找到你。”
“嗯?”殷雪深略一挑眉,并没有回答白榆的问题,只是问他,“找我做什么?”
“就是、就是——”
白榆与殷雪深,好歹也是一起跑过路的交情,白榆当然很是关心他,“我怕你背着我一个人偷偷下了山。”
殷雪深:“看起来并没有。”
白榆吐吐舌头,冲他嘻嘻一笑,“所以——师兄,那一日你也昏过去了吗?因为照影仙尊出了手。”
“是吧。”
“后来我表哥跟我讲,是因为小殿下跑出来了,”白榆说,“现在万剑宗封山了,我们好难再跑掉了。”
“——该死的小殿下!”气氛都到这了,白榆的怨气比鬼重,他骂得很大声。
闻言,殷雪深一掀眼睫,作为白榆口中该死的人,他并没有任何不悦,只是露出了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
“你很讨厌他?”
白榆不假思索道:“讨厌他,讨厌死了!他在无相峰待得好好的,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要与我们赶在同一日,害得我还得在山上接着坐牢,这个仇我记下来了!”
见他越说越恼火,两腮都不自觉地鼓了起来,殷雪深含着笑,慢悠悠地问道:“记下来了,然后呢。”
“然后他就完蛋了!”白榆撂下狠话,“我会一直偷偷骂他,永远偷偷骂他,让他每天狂打喷嚏。惹到我,就算他惹到棉花了!”
他用最凶的语气,说出了最怂的话。
殷雪深:“……”
他静默了一瞬,一时之间颇有些无言以对。
但没过多久,少年还是垂着眼帘,不自觉地笑了。
少年笑眼弯弯,风吹动他的发带,雪白的一条,与极黑的发丝交缠在一起,飘荡在他脑后,在这一刻难得显现出了几分纯粹的少年感。
白榆也是要面子的,看他一直笑,终于有一点绷不住了,他嘟嘟哝哝地说:“那不然我能怎么办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这样的菜鸡,小殿下一个能打哭十个,我又没有活腻。而且虽然封了山,但我发现好像还有别的办法能下山……”
“哦?”
殷雪深依旧弯着唇,他尾音上扬,是询问的意思。
白榆见状,当即就要与他分享,“就是——”
然而话到嘴边,白榆忽然想到什么,又统统咽了回去。
他对殷雪深招招手,捂住嘴巴很小声地说:“师兄,你快下来,你想知道的话我偷偷告诉你,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这个办法,可是白榆茶饭不思好几日,忽然出现的灵机一动。
为了确保它能够顺利施展,白榆当然得谨慎小心一点,万一就让别人听见了呢?
至于殷雪深,他帮过白榆好几次,既是他的恩人,又是他的师兄。
他不会对白榆构成威胁,告诉他当然没关系。
白榆想得出神,一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再衬着鼻尖上的一颗小痣,好似一肚子坏水儿都在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只显得精灵古怪。
见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殷雪深觉得有趣,也觉得好奇。
只告诉他一人。
这么具有诱惑力的一句话,他哪里忍得住不听?
殷雪深无声地笑了一下,姿态轻松地从松柏上一跃而下。衣袂翻飞间,他稳稳地落了地,站定在白榆面前。
少年一掀眼睫,言笑晏晏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白榆眨一下眼睛,赶紧点点头,“可以!”
话虽如此,他却依旧很是警惕地左顾右盼一番,然后两三步凑上前来。
白榆踮起脚,轻轻巧巧地凑到了殷雪深的耳旁,张了张嘴。
与此同时,明道书院的议事堂内,照影仙尊倏地抬起头,目光遥遥望向山下。
就在刚才的那一刹那,她感受到一股灵力波动,有人闯入了她设下的结界中。
而这一道结界,是她为殷雪深所设,免得横生什么枝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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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摆烂第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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