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枝苑的梨花开了(三)

三月底的京城总是阴晴不定,大多数时间都是见不到日头的,天上笼这一层暗灰色的雾,给人一种心中烦闷的感觉。

顾昭去高王府登门拜访了三次,除了门口打扫的小厮,什么人都没见到。他心中郁闷,一些话烂在了肚子里,终于在一个见不到星辰的夜里,进了高王府,还是被人生生绑了进去。

一睁眼,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件破旧的房子里,周围满是争抢着吃剩饭的老鼠,懒臭味让他恶心的发吐。

房内暗无天日,不知道就这样被绑了多久,久到他已经对身上的疼痛感到麻木时,一位穿着麻衣的小厮拎来了一木桶剩饭,往地上扔了半碗水,但是没解开他身上的绳索。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的那半碗水泼到了他的脸上,他整个人被拎起来,腹部被猛地捣了两拳,顾昭咳着吐了一口血。

“没死吧。”

这声音是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的。

顾昭强撑着睁开了眼睛,看着前方还站着一人,穿着黑色衣服,几乎和夜色融为了一体。

一股力量把他拎了起来,胡乱地理了理他头上凌乱地头发,又把他扔回了墙角。对身后站着的那人道:“公子,是顾昭。”

“顾昭?”,那位公子立于黑暗之中,冷冷一笑,声音听不出一点人情味:“竟然敢来送这种死。”

顾昭觉得眼前人的声音很熟悉,无奈于腹中剧痛,疼得他根本无法理清思绪。顾昭认为自己出归京都,处处小心,根本不会招惹过高王府的人,便道:“顾昭是诚心拜入高王府门下,此心天地可鉴,不知公子为何要如此出手伤人?”

“为何?你问我为何。”,公子走路无声,顾昭一歪头,他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一股强劲的力道掐着他的下颚,“只因为我想杀了你。”

他松开手的时候,顾昭吐了一口血,一边咯血也要说:“凡事要讲因果,公子已经打了我,就必须要告诉我理由。我顾昭虽然如浮萍般漂泊,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做人。”

黑暗中静了片刻,顾昭稍稍松了口气,却没料想心口处被重重一击,他痛到失声,眼睛胀得火辣辣地疼。

那人在他耳边不屑地说了句:“你唤她‘鸢儿’?”

“你把鸢儿怎么样了!”顾昭的青筋暴起,额头上滚落着大颗地汗珠,他拼了命地想要挣脱身上的绳索。

心口处又是重重的一拳,这一击显然带了杀意。

顾昭转头,把空中的血喷在了那人的身上,咬着牙跟说:“有什么事冲我来!”

黑暗中响彻着掰动指骨清脆的响声,“你这副假君子的皮戴久了,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你当真觉得人死灯灭,这世间再也没有人知道陆忆是怎么了死的了?你也许不知道,尸体也会说话。”

“你到底是谁?”,顾昭心头的颤栗甚至盖过了疼痛,“你是高王的人。”

“我是这京城里的孤魂野鬼,每每到了晚上就要带走一些不不干净的人。”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分阴冷,恍惚间竟真的让人觉得这是从阴间传来的声音。

“今夜轮到你了!”

顾昭的身体疼得不停地颤抖,发自心底的害怕无法让他维持正常的心跳。从前四处逃难,生死不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早已看透了生死。可当真正的死过一次之后,他只想活。

“我不能死!”顾昭喊了出来。

“凭什么任何人都能决定我的生死,而我顾昭不行,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两秒,他抬起来的手抓住了顾昭的脖子,动作快成了瞬影。顾昭像一只瘦弱的羔羊一样被高高地拎了起来,双脚挣扎着瞪着虚空。

“凭什么?就凭我杀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那人拎着顾昭,道:“我这辈子最厌恶伪善的人,见一个杀一个,尤其是你这种靠吸别人血上位后踩一脚的东西。”

“我——顾昭,不...不是...这种人。”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他一松手,顾昭摔在了地上,骨头快要碎了大半,活活要断了气。

公子掏出一张帕子,一丝不苟地擦了每一根手指上的血,不屑地把帕子扔在了顾昭的身上,道:“我给你一个机会,离开陆鸢,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

“不可能。”顾昭咬着牙道。

门开了又合,两秒的月光晃得顾昭睁不开眼,很快又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只有十天,你没得选。”窗边留下了这句话。

顾昭闭上了眼,任由一只老鼠爬到身上,舔着他脖子上的血。

——

高王府的长廊上挂满了彩色的琉璃灯,镂空挂灯悬在夜色中,淡淡的橘色光晕在了一层雾里,灯底盛放着闪闪的金莲。

高曦的左肩上刚受了两处伤,适才这么一折腾,伤口又撕裂了,他的玄色里杉早已被鲜血浸湿。

多舌跟在他身后走着,看见公子的手扶了扶左肩,心中不解:“公子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他撕了块布,松了松衣裳,抱在了伤口上:“我本也没打算直接杀了他,就是想打他。”

多舌听了一笑道:“公子既然想折磨他,为何不让多舌带人从头到尾给他上点颜色,有何苦您亲自动手,您还带着伤呢。”

“那不一样,我早就想打他了,这口气憋着不出浑身难受,必须亲自动手。”高曦转了转拳头,伸手时轻轻敲了琉璃灯上的金莲。

“公子,上次您安排的那具尸体被高王挂在了您的房门前,左转就能看到了,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那尸体可是从头到尾安您说的做的。”多舌瞧着他们家公子心情不错,什么都往嘴边挂着。

其实高曦早就闻着味了,他捏了捏鼻尖:“挂着吧,过两天晒干了就没味了。”

“那咱们现在去见高王?”多舌问。

“那老王八这个点儿早就寝了,一把老骨头天天熬不到,先进宫吧。”高曦道。

多舌听了这话,捏着自己的嘴皮子偷笑,腹语:高王是个老王八,那公子不就是个小王八,公子说自己是个王八哈哈哈哈。

笑完他朝一侧琉璃盏拜了拜,多少积点功德。

——

十天之后,顾昭被人用马车拖到了城外的住处,他醒来的时候靠着门口的一棵枣树,衣服上还挂着只死老鼠。

陆鸢在门口等了他三个傍晚,并没有见到他人,便自己找了伙计搬去了春枝苑。她在回来的时候,顾昭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坐在枣木桌前煮了一壶热茶。

“阿昭,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怎么弄成了这样子。”陆鸢看着满桌子的纱布和药粉,满眼担心地问道。

顾昭沉默不言,低头煮茶。

被关在黑暗中的十天他根本没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发烂流脓,心里想的全是那人与陆鸢的关系,她从前是闺中贵女,怎么会认识那样的人。

陆鸢在他心中一只是一株清白高洁的兰花,即使为了生存不得不沾染泥土,可是骨子里仍然是高洁傲岸,出淤泥而不染。

“前日铺子里来了位高王府的婢女,说是替附上的夫人买胭脂,不论品质和颜色,各式各样的都买了一份去,我偶然听见他们说,高王府的门口有一位被拒之门外的门客,还有一具死尸。”陆鸢的食指敲着枣木桌,缓缓道。

陆鸢见顾昭低头不语,便继续说:“京城中的消息有的会随着风不经意间传进耳朵里,而有的则是有人故意让人听到的。有人道那具死尸便是被送去南渊为质的高王的嫡长子,如今被人挑断了筋脉,折磨致死扔了回来,却被高王挂在了房门上。这样的地方,如此很绝的人,真的值得你前去投靠追随吗?”

顾昭攥着茶杯,任凭撒出来的热茶烫着皮肤,他抬头看着陆鸢:“鸢......陆鸢。”

他想开口唤她“鸢儿”,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着那人冰冷的声音,顾昭的身体一直在抖,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心中的矛盾。

他吐出“陆鸢”两个字好像在叫一个陌生人。

陆鸢的心顿了顿,勉强笑着接过了顾昭手中的茶杯,只觉得这茶杯千斤重。

“阿昭,我搬去春枝苑了,前两日已经安置好了东西。”陆鸢道。

“你终究还是去了春枝苑,陆鸢,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你都忍不了吗?”顾昭的眸子浑浊得像一方墨池,看不清池底。

“阿昭,这些日子你太累了,别想太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吧。或许我不在你的身边,你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陆鸢用帕子帮他擦去了额角的汗珠,帮他倒了一杯热水,“茶喝多了容易失眠,以后还是少喝为好。”

“陆鸢,我觉得你变了。”顾昭的语气很轻,轻到陆鸢以为是自己空耳。

她的眉头紧了紧,很快又舒展开,释怀地淡淡一笑:“人都会变的,或许有一天你会认不出我来。”

陆鸢默默心叹:或许有朝一日,你不是认不出来,而是不想认出。

“你走吧,我确实需要静一静。”顾昭用手撑着眉头,看不出神色。

陆远走的时候残阳恰好褪去,月上枝头,光影子他的影子映在墙上,缩成一团,抖得越来越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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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枝
连载中君山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