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禾直到傍晚放学才见到李岁屿。她们班英语老师拖堂将近二十分钟，等她背着书包跑出教室，就看见李岁屿靠在走廊拐角的栏杆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得飞快。
“我们班老师拖堂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
李岁屿抬眼，刚结束一局游戏：“听见了，你们班英语老师的嗓门，整栋楼都能听见。”
“她今天讲得特别投入。” 林霁禾小声辩解，又补充道，“其实你在这儿站着也不亏，能蹭听两节英语课，巩固巩固单词。”
李岁屿嗤笑一声，忽然模仿起刚才教室里的对话：
“林霁禾，这个单词的过去分词怎么写？”
“老师，我忘了。”
“忘了？昨天刚默写过的，来，站着想想。”
“可是…… 我当时就没默对。”
他点评道：“挺精彩的，比听力题有意思。”
林霁禾：“……”
她懒得跟他拌嘴，视线下意识落在他胳膊上 —— 校服外套被他系在小臂，正好遮住纹身的位置，布料绷得有点紧，隐约能看出兔子的轮廓。
“老刘没骂你吧？” 她小声问。
“就说了两句，” 李岁屿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让我赶紧想办法弄掉。”
林霁禾有点心虚。她总觉得李岁屿这个优等生当得很矛盾，成绩稳居年级第一，却总做些 “出格” 的事，比如偷偷纹身，比如被老师罚站还能一脸无所谓。
“你把纹身遮起来了啊。” 她看着他胳膊上的外套说。
“不然呢？” 他挑眉，“等着老刘再来训一次？”
两人顺着楼梯往下走，林霁禾忍不住说：“其实挺可惜的，我觉得那个兔子挺酷的，尤其在你胳膊上……”
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咽了回去，脸颊有点发烫。
大概是愧疚，林霁禾主动提出请他喝东西，从零花钱里抠出三十块，买了两杯冰美式。
回去的公交车上，两人的座位隔着一条过道。林霁禾闲着无聊，忽然想起陈琳分享过的学校论坛，点开一看，首页十条有八条是关于李岁屿的。
《惊！学神李岁屿竟有纹身？还是只兔子！》
《有图！一班门口罚站的李岁屿，胳膊上的兔子太可爱了吧！》
《没人觉得纹身的李岁屿更带感了吗？我先冲了！》
她翻着帖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心里有点莫名的骄傲 —— 那只兔子，还是她选的呢。
被顶在最上面、回复量破千的帖子，标题赫然写着《李岁屿胳膊上的兔子是认真的吗？！有图慎入》。
1l：[谁懂啊家人们！今天路过一班看到李岁屿胳膊上纹了只兔子！粉白的那种！]
2l：[我懂我懂！我姐妹在一班，说他早上进班时校服袖子卷着，那只兔子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3l：[真的假的？学神居然会纹身？还是这么可爱的图案？]
4l：[附模糊偷拍照一张→[图片] 虽然糊但能看出是兔子！位置在小臂内侧，超明显！]
林霁禾指尖在屏幕上划着，心跳莫名有点快。讨论很快从 “兔子纹身” 跑偏到 “罚站现场”——
78l：[刚从一班门口回来，老刘正训他呢，那兔子被外套遮得严严实实，想看第二眼都难]
79l：[我蹲在三班窗户边看了十分钟，他就靠在墙上翻物理书，罚站都这么帅是合理的吗？]
80l：[只有我注意到他翻书的手指超好看吗？骨节分明的，握着笔勾重点的时候…… 嘶]
她点开那张偷拍照，虽然糊得像打了马赛克，但长廊尽头那个高挑的身影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少年靠着墙，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胳膊上，哪怕只是个背影，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林霁禾鬼使神差地按下了保存键，动作快得像做贼，存完又赶紧退出相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继续往下翻，评论渐渐变得和她心里的小嘀咕重合 ——
156l：[什么时候能再看到那只兔子啊，出现得太短暂了呜呜]
157l：[估计悬了，老刘都发话了，李岁屿再野也不敢顶着他的怒火来吧]
158l：[我赌五包辣条，他肯定会偷偷露出来的！]
林霁禾抿了抿唇，低头吸了口冰美式，咖啡的苦味混着点说不清的甜，在舌尖慢慢散开。
第二天是周末，林霁禾睡到中午才醒。客厅里空荡荡的，林荷留了张便签在桌上，说她和魏平去看电影了，让她自己热早饭吃。
她慢吞吞地啃着面包，摊开数学作业，刚看了两题就皱起了眉 —— 这次的附加题也太难了，光是题干就绕得她头晕。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点开了和李岁屿的聊天框，拍了拍他的头像。
在吗？
对面几乎秒回：
林霁禾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你一个人写作业会不会很孤单呀？
专业陪写服务了解一下？十分钟内上门，包教包会（大概），需要的扣 1。
隔了几秒，那边回了个数字：
2
林霁禾：“……”
她回了个掀桌的表情包：[2 是什么意思！不买也别人身攻击啊！]
李岁屿发来一张照片，是他摊开的数学练习册，最后一道附加题旁边打了个勾，字迹龙飞凤舞地写着 “不难”。
2 的意思是，我已经写完了。
还有，□□收费吗？我记得某人昨天刚请我喝了三十块的咖啡，现在应该很穷。
林霁禾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打字的手指都在抖：[谁说我穷！我有钱！]
哦？
那请我吃午饭吧，就当是陪写预付款。
她盯着屏幕看了三秒，咬牙回了个 “行”。反正她家冰箱里还有速冻饺子，煮两碗应付一下就行。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林霁禾趿着拖鞋去开门，李岁屿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盒草莓。
“路过水果店，顺手买的。” 他晃了晃袋子，径直走进来，熟门熟路地往餐桌旁坐，“饺子呢？我饿了。”
林霁禾看着他自然的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总来家里蹭饭，林荷总说 “岁屿比你还像这个家的孩子”。那时候他还不会怼人，只会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等她把不爱吃的香菜夹给他。
“在冰箱里，” 她转身去厨房，“你自己煮？”
“不然呢？” 他挑眉，“请你来当大小姐的？”
林霁禾哼了一声，还是乖乖打开了冰箱。水声哗啦啦地响，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李岁屿正卷起袖子洗手，小臂内侧那只兔子纹身赫然映入眼帘 —— 原来他根本没遮。
“你怎么没把它遮住？” 她脱口而出。
李岁屿甩了甩手上的水，漫不经心地说：“在家遮什么？老刘还能闯到你家来查？”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胳膊上，那只粉白的兔子在光线下泛着浅淡的光泽，耳朵尖的腮红像是会发光。林霁禾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赶紧转回头假装看锅，耳根却悄悄红了。
原来论坛上那些人说得没错，这只兔子，是真的很适合他。
林霁禾才不管李岁屿回的 “2” 是什么意思，抓起数学练习册就往他家跑。到了门口，她踮脚按响门铃，隔着门喊：“您好 —— 您预约的专业陪写服务到了，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门开得比想象中慢。拉开门的瞬间，林霁禾的目光先落在了他胳膊上 —— 李岁屿换了件白色短袖，小臂内侧那只粉白兔子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比在学校时显眼多了，毛茸茸的耳朵尖还泛着点浅红，像是沾了草莓酱。
“视觉冲击力” 这词突然钻进她脑子里。褪去校服的少年少了点疏离感，多了些清爽的野气，尤其那纹身衬得他小臂线条更清晰，看得她愣了两秒。
“现在取消服务还来得及吗？” 李岁屿倚着门框，挑眉看她。
“来不及，” 林霁禾挤进门，把练习册往他书桌上一摔，“我们这服务概不退款，强买强卖了解一下？”
李岁屿没理她，转身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扔过来。林霁禾接住，熟门熟路地拖了把椅子坐在他书桌对面，用笔尖戳着练习册最后一道附加题：“这题，第三问完全没思路，你给讲讲。”
“你当我是解题机器人？” 李岁屿拉开椅子坐下，指尖敲了敲她戳着的地方，“先读题，把已知条件列出来。”
“李岁屿牌解题机器人，哪里不会点哪里。” 林霁禾把笔塞给他，“启动一下。”
他抬眼：“启动费五十。”
“商量一下，” 林霁禾双手合十，“赊账？下次请你吃两串烤肠。”
李岁屿嗤笑一声，却还是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椭圆：“这道椭圆题，首先得回忆椭圆的标准方程。已知离心率 e=√3/2，焦点在 x 轴上，长轴长 4，所以 2a=4，a=2，e=c/a=√3/2，所以 c=√3，b?=a?-c?=1，方程就是 x?/4 y?=1，对吧？”
林霁禾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这个我算出来了，后面就卡住了。”
“第二问已经求出直线 AB 的方程是 y=kx m，与椭圆联立，得到 (1 4k?) x? 8kmx 4m?-4=0，判别式Δ=64k?m?-4 (1 4k?)(4m?-4)=16 (4k?-m? 1)，这个没问题吧？” 他一边写一边讲，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沙沙的，“题目说以 AB 为直径的圆过原点，所以向量 OA?向量 OB=0，也就是 x1x2 y1y2=0。”
林霁禾盯着草稿纸，忽然 “哦” 了一声：“我知道了！y1y2 可以用 k 和 m 表示，代入进去就能找到 k 和 m 的关系！”
“还算不算太笨。” 李岁屿勾了勾嘴角，继续往下写，“y1y2=(kx1 m)(kx2 m)=k?x1x2 km (x1 x2) m?，然后用韦达定理，x1 x2=-8km/(1 4k?)，x1x2=(4m?-4)/(1 4k?)，代入刚才的关系式，整理一下就能得到 5m?=4k? 4。”
他写得又快又清楚，每一步推导都标得明明白白，连系数怎么消的都用红笔圈了出来。林霁禾看着那些跳跃的符号，忽然觉得刚才还像天书的题目，现在清晰得像摊开的地图。
“然后第三问求三角形面积的最大值，” 李岁屿用笔敲了敲 “面积” 两个字，“AB 的长度可以用弦长公式算，√(1 k?)?√[(x1 x2)?-4x1x2]，算出来是 4√(1 k?)?√(4k?-m? 1)/(1 4k?)。原点到直线 AB 的距离是 | m|/√(1 k?)，所以面积 S=1/2×弦长×距离，代入刚才的 5m?=4k? 4，把 k? 换成 m? 的表达式，就能化成关于 m 的函数，求最值。”
他在草稿纸上列了满满三行算式，最后化简出 S=2√(4m? - m?)/5，然后画了个抛物线：“这里令 t=m?，t 的范围是 [1,4/5] 吗？不对，刚才Δ>0，4k? -m? 1=5m? -4 -m? 1=4m? -3>0，所以 m?>3/4，结合 5m?=4k? 4≥4，所以 m?≥4/5，所以 t∈[4/5, ∞)？不对，椭圆方程里 y 的范围是 [-1,1]，直线与椭圆相交，m 的范围应该有限制……”
他突然停下来，皱着眉思考，手指无意识地在纸上敲着。林霁禾没出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 —— 阳光落在他发梢，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胳膊上的兔子仿佛也在盯着草稿纸，耳朵竖得笔直。
“哦，刚才错了，” 李岁屿很快反应过来，“k?=(5m?-4)/4≥0，所以 m?≥4/5，而Δ=4m?-3>0，所以 m?>3/4，取交集是 m?≥4/5。但直线与椭圆相交，还得保证 y=kx m 的取值在椭圆内，不过更简单的是用 t=m?，把 S 表示成√(4t - t?)，这是个二次函数，开口向下，顶点在 t=2 处，所以当 t=2 时，S 最大，等于 2√(8 -4)/5=2×2/5=4/5？不对，等一下，刚才化简错了……”
他又重新算一遍，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林霁禾看得眼睛都不眨。直到他在最后画了个圈，写上 “最大值为 1”，才松了口气：“对，刚才算错了系数，应该是 S=2√( -m? 4m? ) /5，令 t=m?，t∈[4/5, 4]（因为椭圆的 y 最大值是 1，所以 m=kx y，大概范围），函数 f (t)=-t? 4t 的最大值在 t=2 时，f (t)=4，所以 S 最大值是 2×2/5=4/5？不对，还是不对……”
林霁禾看着他跟自己较劲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平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讲起题来居然这么较真，连个系数都要反复核对。
“算了，用参数方程可能更简单。” 李岁屿换了种颜色的笔，“设 A (2cosα, sinα)，B (2cosβ, sinβ)，因为 OA⊥OB，所以 4cosαcosβ sinαsinβ=0……”
他换了种思路重新推导，林霁禾听得入了迷，等反应过来时，题目已经讲完了，草稿纸写得满满当当，各种颜色的笔迹标得清清楚楚。
“懂了吗？” 李岁屿放下笔，抬眼看她。
“懂了懂了！” 林霁禾用力点头，心里豁然开朗，“原来第三问可以用参数方程，比联立简单多了！”
李岁屿没说话，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林霁禾收拾着练习册，视线不经意间又落在他胳膊上 —— 那只兔子还乖乖趴在那里，粉白的绒毛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忽然想起学校论坛上那些哀嚎 “看不到兔子” 的帖子，想起走廊里偷偷张望的女生，想起老刘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原来那些人永远不会知道，李岁屿的纹身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此刻，只有她能看见。
这种隐秘的、独属于她的认知，像颗糖悄悄在舌尖化开，甜得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傻笑什么？” 李岁屿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再笑收费加倍。”
“才没有傻笑，” 林霁禾收起练习册，起身往门口跑，“我是在庆祝自己解开了难题！谢啦，李老师！”
跑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李岁屿正低头整理着草稿纸，阳光落在他胳膊上，那只兔子仿佛眨了眨眼。
这个周末，好像比平时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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