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大巴上，林霁禾又睡了一路。最后一班车人少得可怜，车厢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路灯，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从第一次跟着林慧搬到南巷街开始 —— 她顶着大太阳坐在楼栋门口，听见身后传来 “咔哒” 的开门声，少年抱着书包站在门口，眼神冷淡淡的。然后画面一帧帧倒转，最后停在满是萤火的夏夜里，李岁屿站在光里，看着她笑。
醒来时大巴刚到站，林霁禾揉着发麻的胳膊起身，指尖无意间碰到手腕，触到一片冰凉的细链。她低头一看，是根细巧的银色手链，链尾缀着颗比指甲盖还小的星星吊坠，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不用想也知道是李岁屿趁她睡着时戴的 —— 他总这样，做这些温柔的事时从来不让她撞见，好像怕被她笑话似的。
林霁禾摸着手链愣了两秒，心里有点懊恼自己睡得太沉，没抓住那个偷偷给她戴手链的瞬间。可指尖反复蹭过那颗星星吊坠时，嘴角又忍不住偷偷弯起来，连带着眼眶都有点发热。“十八岁生日快乐。” 她对着空气轻轻说，声音被晚风揉散。哪怕最近的烦恼像潮水似的涌过来，可这份藏在细节里的温柔，还是让快乐多了几分沉甸甸的重量。
李岁屿转学搬家的速度，比林霁禾预想的快得多。不到半个月，京市那边的学校接收函、这边的转学手续，连南巷街的房子都挂出去了 —— 那套她去过无数次的房子，阳台还摆着他去年夏天种的多肉，现在却要换主人了。城安区的地段好，房子降价急售的消息一挂上网，每天都有人来敲门看房，林霁禾好几次放学回来，都能撞见陌生的男女在楼下议论户型。
去学校交转学文件那天，班主任老刘戴着老花镜，翻文件的动作慢了不少，最后拿着印章在纸上盖下红印时，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到了京市好好适应，那边的竞争比咱们这儿激烈，别让家里的事分了心。你物理天赋好，上次竞赛拿的省一不是白得的，可别浪费了，老师等着看你三年后高考的好成绩。”
李岁屿接过文件，认认真真说了句 “谢谢老师”。出门时，徐庭倚在走廊墙上等他，伸手搭了下他的肩：“记得回来看看，还好校庆那次林霁禾把你劝上台了，能跟你一起弹次琴，我挺开心的。”
李岁屿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以前徐庭想抱他时，他总嫌麻烦地推开，可这次徐庭轻轻抱了他一下，他却没动，任由对方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天七班在上数学课，窗外的蝉鸣还没歇，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复杂的函数公式，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 “吱呀” 响。林霁禾盯着黑板，眼神却空落落的，连老师点她回答问题都没听见，还是陈琳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同桌，老师叫你呢！你还好吧？脸色差得跟没睡好一样。”
她猛地回神，站起来时差点带翻椅子：“啊…… 我、我不会。” 全班哄笑，老师无奈地让她坐下，她却没心思在意 —— 李岁屿的座位就在她斜后方，现在空得刺眼，连他以前总放在桌角的物理竞赛题集都不见了。放学路上没有他的身影，何阳喊她 “禾哥” 时，少了个人跟着调侃 “也就你敢当她小弟”，整个世界好像突然缺了一块，连风都比平时冷。
午休时，陈琳和唐书萱去小卖部给她买了柠檬味的棒棒糖 —— 是她以前常吃的口味，糖纸是亮黄色的。林霁禾捏着糖纸转了两圈，突然鼻子一酸 —— 以前她吃这种糖时，李岁屿总嫌太酸，却会帮她把糖纸剥好，还会在她酸得皱眉时，递过来颗橘子味的硬糖。现在糖还是那个味道，可递糖的人却要走了。她以为自己能坚强面对分别，可当所有和李岁屿有关的痕迹都在慢慢消失时，她才发现自己像条离了水的鱼，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约定好送李岁屿走的前一天，林霁禾突然发了高烧，体温飙到 39 度，林慧赶紧带她去医院打点滴。回来时她昏昏沉沉的，却攥着林慧的手反复叮嘱：“妈，明天李岁屿走的时候，一定要叫醒我，就算我睡得再沉，你也得把我晃醒，我要去送他。” 林慧揉着她发烫的额头，点头应着 “好”。
“慧姨，魏叔，我来告个别。” 少年站在门口，背着双肩包，看起来有些匆忙，“也想跟她…… 道个别。” 林慧和魏平拉着他絮絮叨叨，从学习问到生活，魏平甚至掏出银行卡想帮他，却被李岁屿轻声打断：“魏叔，怎么能用你们的钱。” 最后他问：“她发烧怎么样了？”
“我去叫她！” 林慧刚要起身，就被李岁屿拦住：“我进去看看她就好，不用叫醒她。” 他推开那扇熟悉的房门，房间里的陈设和小时候没太大差别 —— 粉色玩偶堆在置物架上，书架上摆着没看完的名著，书桌上还放着拆开的零食袋。林霁禾躺在床上，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眉心轻轻皱着，偶尔发出细碎的梦呓。
李岁屿站在床边，想起小学时的事 —— 那次他生病从医院回来，刚到楼下就看见她蹲在门口，手里攥着颗糖：“你要不要去我家？晚上可以跟我一起睡。” 那时候的她，就像只护着领地的小兽，却偏偏对他格外心软。他俯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最后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像怕惊扰了她的梦。。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白色兔子玩偶，放在她枕头边 —— 是之前逛植物园时，看见她盯着玩偶店橱窗看了好久的款式。
门口传来何阳的声音时，李岁屿刚从卧室出来。何阳本来是来送他的，却在推开门缝时，撞见了卧室里那个近乎亲昵的画面，吓得赶紧退回去，装模作样地喊：“慧姨，我去洗个手！” 等他再出来，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异样：“你们聊完啦？我还以为你们背着我讲小秘密呢。”
送李岁屿去车站的路上，两人都没说太多话。何阳拍了拍他的肩：“走好啊兄弟，有空回来看看我们。” 李岁屿瞥了他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赴死。” 何阳笑了，指着路边的南巷街街牌：“还记得小学第一次见你吗？我想让你当我小弟，结果你脾气比谁都冲，还有林霁禾那个‘母老虎’护着你。”
车来的时候，李岁屿拎着行李上车，回头看了眼站在街牌下的何阳，没再多说，只是挥了挥手。
林霁禾是被自己惊醒的，梦里全是李岁屿走了的场景。她跌跌撞撞跑下楼，却听见林慧说：“岁屿早上来过了，还进你房间看了你，我还以为你们说过话了。” 她站在楼下，夏天的阳光滚烫，蝉鸣声吵得人发慌，手里攥着手机，指尖都在发抖。
你走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
我还想送送你的。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李岁屿的回复：“本来就不聪明，发烧再不休息，更容易变笨。” 林霁禾看着屏幕，又气又笑 —— 这人都走了，还不忘损她。可眼眶却忍不住红了，她又发：“你上车了吗？吃过饭没有？”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才在林荷的催促下，慢慢走回楼上。
那之后，林霁禾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跟林慧开玩笑，会跟魏平吐槽那副会发光的墨镜太傻，每天按时上学放学。何阳会在车站等她，可到了分叉口，剩下的两站路，就只有她一个人走。陈琳和唐书萱怕她难过，不敢提李岁屿，反倒是她会主动说起：“李岁屿去参加京市的物理竞赛了，他新学校管得好严，上学不让带手机。”
只是没人知道，她开始拼了命地学习。以前遇到不会的题，她会轻易放弃，可现在，哪怕熬到深夜，也要把错题弄明白。周末陈琳约她出去玩，她也总说：“你们去吧，我想在家写题。” 她知道，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总想起李岁屿，想起那个满是萤火的夏夜。
联系渐渐少了，从一天一次，变成几天一次，再到后来，只有周末才能聊上几句。有次她写完三套卷子，兴冲冲地发消息：“我今天好牛！三套卷子估分都在 120 以上，快夸我！” 还想接着说 “小区对面开了家奶茶店，我请你喝”，可指尖顿了顿，又删掉，改成 “我给你个机会，你请我喝”。
没过多久，没过多久，李岁屿发了个 52 块的转账红包，附言 “奶茶钱”。她却点了退还，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开玩笑的，等你回来再说。”
秋天来的时候，对面楼栋搬来了新住户。林霁禾不知道怎么想的，攥着以前李岁屿给她的备用钥匙，跑了过去。女主人带着孩子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她：“小姑娘，你找谁？” 她看着门上崭新的电子锁，才反应过来，钥匙早就没用了，她也没有再进去的理由。“不好意思，我走错楼层了。” 她匆匆说完，转身跑下楼。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她突然发现，夏天的蝉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那个她以为会永远热烈的夏天，那个藏着萤火、许愿条和约定的夏天，原来早就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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