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呆在这里的自然都是孤儿,所谓的“弱势群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许芃芃忙不迭地双手合十举过头顶道歉,“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报社,先把稿子电子版修改一下。”
她摸出手机。
夏初按上她的手,很委屈,“晚了!我的同学都已经知道了,还是他们打电话告诉我的。”
许芃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机,还是决定打电话给贾记者说明失误,请求帮助。
“好的,我通知技术部门把夏同学的姓名、学校等信息模糊掉。”对方的反应倒是很淡定。
“不过小许,下次一定要提前告知当事人采访意图。特别是未成年人,仅仅征询对方意见还不够,有的情况还要使用化名。现在是网络时代,有些瑕疵很容易被放大。”老记者最后还是严厉地教育了她一下。
即便是没有面对面,许芃芃仍旧一脸凝重地点头、又点头。
夏初看着她有些狼狈的背影,心情又没那么差了。
挂了电话,许芃芃如释重负,也坐在台阶上。
“我不是说了晚了吗?你为什么还打这个电话?你老师肯定会说你啊。”他说。
“本来就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啊。这个报纸呢,已经印刷出来了。但是你的问题呢,眼下来说,是保护未成年人**;往远了说,你这么优秀,将来一定大有可为,这个放在网上……”
夏初打断她,“你觉得我很怕别人知道我是孤儿?”
“不然呢?”
“我只是懒得解释。”夏初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同学知道了会追根究底,问这问那。有的人更奇怪,会用一种悲悯的视线看我,懂?”
“哦。”她原来把他看小了,“那你消消气嘛,这个时间了,我请你吃饭赔罪啊?”
“抛开这个不说,你写的东西我看了,很真诚。”夏初说,又补充道:“而且,你……你也很为我们考虑。”
“啊,明明在个人信息方面可以不报道这么具体的。我当时一股脑写了,也没想那么多。”她懊恼地揉着头发。
夏初看着她,片刻后,他笑着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许芃芃。我叫夏初,夏天的夏,初一的初。”
“那么,我们一笑泯恩仇了?”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他的手大而冷,握起来有些硬。
“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将来可能还要打交道,你给我个机会好好道歉啦。”
夏初朝大厅里望了望,说:“我手头还有工作,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他给她安排了个僻静的卡座,塞给她一瓶冰镇可乐,自己又钻到桌子下面忙碌起来。
这人软呼呼很有服务意识的样子,满场飞。客人有什么要求,甚至调整一下座椅,都会喊他来。
许芃芃玩了两把游戏、追了半集电视剧,觉得没意思,又拿过一旁的菜单琢磨。
炒饭啊,方便面啊,卷饼啊,烤肠啊,菜单上的单品配了图片,看着都很诱人的样子。
她的手沿着菜单下滑,想到了什么,从座位上起身,朝门口的服务台走去。
“需要点什么?”先前那个女生问。
“那个…… ”许芃芃戳了戳菜单,“你们夏夏在这边一般喜欢吃什么啊?”
她想提前了解一下他的饮食偏好。
“啊?”女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夏夏没有点过吃的。老板不提供员工餐,不过可以享受员工折扣。”
一份炒饭五元,还有折扣……
许芃芃转头看了看那颗栗子头。
“那他自己都是怎么对付的?”她靠在柜台上,垂下眼睛平淡地问。
“他……”女服务员有些语塞。
门口就是各种小饭馆,他们几个员工经常在一起拼着点个小炒什么的,不过夏初她好像从未参与过。
远处发出一阵轻微的碰撞的噪音,两人应声看去,夏初淡蓝色的身影像一片叶子缓缓坠落下去……周围的客人发出惊呼。
他撞散了几张椅子,倒在油渍麻花的蓝灰色地毯上。
大家围了上来,却没人敢碰他,都在观望。
许芃芃分开人群,跪在地上探了探他的颈动脉,摸到一手冷汗。
“夏初,夏初!”她拍打着他的双肩。
他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听到呼唤只是含混地应了一声,动了动眼皮。
“这里有没有医生护士啊?”她问。
没有人回答。
“打120啊!你!”她指着近处探头探脑的一个客人,“就你、戴眼镜的,快打120。”
“怎么了?怎么了?”更多的人围了上来,本就浑浊憋闷的空气更加难以流动。
“散开点,散开点。”
许芃芃将人群驱开一个豁口,走到近处的窗拉开窗户。
雨滴被风裹挟着灌了进来。
“电脑……”服务台的女生小声提醒。
“挪一下就行了,他需要新鲜空气!”
许芃芃认真回想自己学过的心肺复苏,如今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那个,附近医院打过来了,说老城区这边积水很严重,过来要差不多30分钟…… ”戴眼镜的客人捂着手机话筒说。
30分钟!
许芃芃看了看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大雨瓢泼的天空,咬了咬牙,把夏初的头摆正,开始一下下地按压胸口。
做了不知道几组后,许芃芃觉得他动了一下。
夏初缓出一口气,嘴唇微微动了动,泄出含混的语音:“……”
许芃芃靠近他唇边,屏息凝神。
糖,他在说“糖”。
低血糖吗?她又看了看夏初苍白的脸,探了探他手心,摸到一手冷汗。
“有饮料吗?不带汽儿的,越甜越好。”
人群里迅速传递来一盒饮料,许芃芃拿掉吸管,一滴滴挤入夏初的口中。
夏初喉头滚动,缓缓吞咽下去。过了一会,身体的颤抖缓和了一些,他费力地撩开眼皮,看着她,动了动嘴唇,说“别……”
那眼神有些无助,还有一些难过。
“好了好了,是低血糖,没事了,大家可以回自己座位上了。”
许芃芃伸出一只手拉过周围的电脑椅,圈起了一小块地方。她猜想夏初应该是不想让人围观他这个样子。
她坐在一旁一边观察着他的状况。
前台女孩送过来一根棒棒糖和一小袋蛋糕。
夏初把棒棒糖含在嘴巴里,无力地歪着头。
恢复了意识,此时窗外的雨声无比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恍惚中有两片碎雨被风吹过来,落在他面颊,小而轻,却是温热的。
这是……谁的眼泪?!
真是,有什么好哭的……
他扯动嘴角,用尽力气握住一旁的手。
这手小小的,手指肉肉的,握起来又软又暖,让觉得充满力量。
网吧里照旧响起那种混杂的声音,键盘的敲击,泄出的音乐、混乱的人声……
声音朦朦胧胧的,他听着却十分亲切。
在椅子和桌子之间笼起的这个小空间,时间好像慢了下来。
缓了一阵子,夏初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打破沉默:“嗐,这种小毛病一块糖就解决了,前一秒钟晕倒什么的跟我装的似的。”
“小毛病?”许芃芃看着他,“你失去意识差不多有二十秒。”
那眼神让他有些压力,“好吧,我会注意的。”他乖乖地说,拿起了手边的小蛋糕。
撕扯了两下没有撕开包装,许芃芃接过来,“唰”地一下打开,递给他。
两人走出网吧,不过两三个小时的功夫,路面上的水已经淹到了一楼餐馆的台阶上。
“糟糕。这雨怎么突然这么大了。”夏初看着眼前的一片汪洋,“不该让你过来找我,现在这边估计连出租车都打不到。”
雨脚四下飞溅,给店铺的灯照得明晃晃。
许芃芃看着地面出了会神,问出那个问题:“你在这里打工,平时都是怎么吃的?”
网吧值夜班的话,总需要补充点能量吧。
“怎么,可怜我?”夏初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笑。
她屏了屏眼睛,说:“你需要资助人吗?我给你找。”
风夹杂着雨水带来凉意,夏初看着她,抱着胳膊揉搓两下。
“不是说请我吃饭吗?随意选一间啊。”他抬抬下巴,指了指一旁的餐饮小店。
油渍麻花的桌椅板凳,灭蝇灯上粘着的苍蝇、甚少营养的主食……许芃芃看了看,由衷地说:“这里不行。我想请你去好一点的地方。”
他们站在路边又等了一会,没有一辆出租车驶过。
“没用的,两边的铁路涵洞一定积水了,每年都会淹几辆车,下雨时这边根本见不到出租车。”夏初说。
“再撑一下,我想想办法。”她说。
“可是我真的快饿死了啊!”夏初说。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啊?
不知为何,他想快速地把吃饭这个事过掉。
国道上从北往南驶来了一辆轻型货车。身边人突然冲进雨里,啪嗒啪嗒地踩着积水,跳过一个浅坑,一直向前冲去……
“喂!你干嘛?”夏初喊她,声音破碎在风雨中。
他看到她的连衣裙很快湿透,裹在身上。卡车的灯柱穿过雨阵照在她身上,明晃晃的。
她站在路中间张开两臂,大幅度地挥着。车子越驶越近,在积水中划出刹车的浪迹,司机摇下了车窗。
他看到她仰着头在雨中大声说着什么,指了指他这边,又仰起头,继续大声说着什么 ……
夏初心头一热,下一秒,他已经置身冰冷的雨中。
车门打开,视线中心那个人一脚踏上货车车厢,一手远远地朝他伸过来,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上车。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晚本市遭遇了罕见的风飑线过境。
赶着大水封城之前,许芃芃请货车司机把两人捎到城中心最宽阔的那条主干道。
纵然这边基础设施很好,水也已经漫上了人行道。大风裹着豪雨,撕扯着广告牌摇摇欲坠。
许芃芃顶着被雨水糊了满脸的头发,夏初拎着难以着脚的拖鞋,两人就这样互相搀扶着走向道边那家洗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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