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退休教授的面子多数人还是要给的。几人悻悻散开。柳宁亚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似有千言万语，却终化作一声叹息。
姜弋心里也五味杂陈，酸涩与迟来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很快眼眶便开始发热……不能哭！自尊教她咬住了唇。颜小溪抬起头，眼中似乎有些粼粼的波光，姜弋做好准备要迎接她的莫名的发问了。
但她什么也没问。
“我在Maria也有一间空房，如果想休息可以去那里。”
听了柳宁亚的邀请，姜弋却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们现在人多，还有男有女，就不去你那一个房间挤着了。”
“也好。”柳宁亚不再坚持。他转过身，留一个灰白头发的落寞背影。
就算他不留，姜弋也不想在这惹人生气的地方待下去了。她真正怀念的是什么？是大家在一起，是林笙走在前面，她拉着颜小溪……现在，不说林笙总是撇下她独来独往，就连颜小溪也……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走到花园，姜弋终于按捺不住停下来。
“你也不知道答案。”颜小溪坦然而沉静地说。
姜弋一愣，继而忍不住大笑：“是啊，我不知道！世上哪有什么事情都有答案的。真是，真是，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也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一定要问……”
她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少女茫然的面庞，眼前的水雾突然被蒸发了。
“哎呀，我怎么把负能量传染给你！总之你记住，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总之就是不要想太多！想多了容易得神经病！”
她突然停了下来。草丛里那个闪闪发亮的是什么？
想到了林笙说过的“镜子碎片”，姜弋伸手就要去捡。却突然，有个小男孩也发现了“宝藏”，欢欣雀跃地拾了起来。
“真是，你就喜欢捡地上的脏东西。”孩子的母亲嗔怪道。
小男孩爱不释手：“这可是源力水晶！——诸神之力，冲啊！”
“能把这个给我吗？”姜弋上前去要。
小男孩满眼警惕，将“宝贝”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行，不给！这是我捡到的！”
“我要用这个的！”姜弋沉着气和他讲道理。
小男孩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就不，就不！我就要这个嘛！我就要这个嘛！”
“给我！”姜弋心急，干脆伸手去夺。小男孩把双臂抱紧，噙着眼泪惊恐地看着她。她拽了几下，那块镜片却纹丝不动。
“松手！”小男孩吓得一抖，但还是不肯相让。姜弋的无名火烧得更猛，忍，忍，忍什么呀！她可不是林笙那个好脾气，还想让她轻言细语地周旋？
“啪！”
小男孩的胳膊上瞬间红了一大块，他嘴角一抽，委屈地大哭起来。
“你干什么！”男孩的母亲朝她怒视，“一块破玻璃而已，你打他做什么！”
男孩哭得肝肠寸断。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这个欺负她宝贝儿子的不良少女更没了半分好感，靠着点素质才没一巴掌扇回去。
“我说了我有用！”
“尽在鬼扯，你要它有什么用？”
“我……”姜弋突然想起，不该在外人面前透露镜子的事，“我就是想要这个怎么了！只准我让他，不准他让我？”
“你这么大个人，好意思跟小孩子比？”
“那我跟你比好不好啊？嫌骂人不文明我们可以打啊！”
果然，那女人开始恐慌了，带着厌恶的眼神连连后退，好似生怕沾染了什么疯病。
“你给她吧，我给你买新玩具！”
她的孩子却不肯给。小孩子倔强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他不给，但姜弋也不可能就此算了，几人一时僵持。
“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玻璃碎片，白痴。”
谁？姜弋望向说话人的方向，那是一个短头发的年轻女子，披着一件黑灰色的格子外套，圆框金属眼镜下面，是一双清亮却肃穆的眼，看上去对这场争端颇为鄙夷。
“这又关你什么事？”姜弋没好气地问。
对方母亲上前一步，指着她，刚要开口，那女子又冷冷打断：“你们都是白痴，没必要分出高低。”
“是她欺负我儿子……”
“你儿子也是白痴。”女子狠狠地瞪那男孩一眼，“玻璃上面有考题吗？如果没事做，可以让你们校长多补几节课。”
这地方……就不是正常人该来的！母亲最后挣扎似的尖叫一声，带着小男孩逃之夭夭。
姜弋也想逃。
“站住。”
她莫名地被这声音震慑住了。语出惊人的女子走到她面前，处处透着冷气的眼神让她不禁想要闪躲。
“林笙在哪？”
又是林笙？她到底招惹了多少人啊？
对方语气也不似有疑，倒像是早已确定。姜弋还没编好说辞，又听到对面开口，平静却不容置喙：“下次见到她，让她到这个地方来见我。”
姜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有什么义务帮你？”
“我没有义务和你解释。”女子依旧语中带刺，“你也没有什么可以谈的条件。”
“那……”她感到莫大地受辱，“那我不认识林笙！”
“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吗？还是想要无聊的口头胜利，两种都蠢的很。”
“你个洋芋头的……”姜弋的拳头捏了又捏，最终忍住了没在对方脸上落下，“对，我认识她！她又跟你商量什么了？”
“自作主张的蠢货白痴，你从哪里判断出来商量？”
呼吸在瞬间急促，手比大脑先做出反应，在女子脸上留下红紫的掌痕。还没等她为这份冲动欣喜或懊恼，脸颊传来“啪”的一声，伴随火辣辣的，相似力度的疼痛。
好，好，都欺负人是吧，都逼我是吧！她也顾不得颜小溪在旁边看着——她也就看着，好似最初的那块木头！——上前要撕开那张冰块似的脸。脑海中瞬息浮过一张又一张相似的神色，高高在上地叹息，这孩子，没有未来了！
“你说让林笙到Maria来见你，但你没有说你是谁。”
姜弋愣愣地，被打的一块似乎刚刚开始肿胀作痛。
“你终于会说话了？”不该这么说的吧，“好戏看够了？”
天哪，她听得懂吗？——拜托了，千万不要听懂！
“我并没有看好戏。刚才你们的话语中有很多……骂人的话，我需要时间分辨。”颜小溪把眼睛缓缓转向那女子，“这些语言是没有实际意义的，但是你的要求有，所以我需要确认。”
女子仍是不屑地瞥一眼，但对比姜弋收到的明显的鄙夷，还算温和了不少。
“贺凌霄。”
姜弋捂着仍在发烫的脸，神色颓然。
贺凌霄拐了个大圈进了绘着橄榄枝的大楼。她的表情一丝不变，近十年也从未变过，是冰封下将爆发的愠怒。她轻车熟路的穿过走廊，踏上台阶，推开那扇罕有人至的房间门。
房间中央是一个安静熟睡着的女人，双眼紧紧地闭上，面色平和，沧桑却带一种经年璧玉似的美丽。她看到了女人眼角的细纹，有些失神，她还记得这双眼睁开的样子，记得自己是怎样用尽全力，只为它们施舍一点笑意。
她的手腕悬停在女人额头上方，喉咙动了动，似乎要喊出什么。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她已经多年和她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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