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盛宣怀的门被敲响时，她就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妙。
小男孩清脆的童音在门外响起：“神女姐姐！神女姐姐！”
盛宣怀就着窗子往外一看——
嚯，盛行慎这是，把整个盛府的孩子都给带过来了？
仔细一打眼，啊，应该还不是整个府的孩子，至少这一眼扫过去，没有什么女孩儿。
……可是，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这么一群半大小子，要是吵起来……
盛宣怀只觉得昨晚胡思乱想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不是，怎么最后面那个两个高的，还抬了个箭靶子？
大清早的，阖府的少年过来找她，她实在也没什么理由推拒。既然不能拒绝，也就只能答应。盛宣怀别无他法，只好暗暗地用眼神训还没有她腰高的盛行慎。
哪知道这小孩实在不开窍，邀功一样热切地对上她的目光，还隐隐有雀跃的意思。
……好吧。
那群孩子里走上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躬身行礼：“神女恕罪。晚辈听闻神女驾临，心生仰慕。今日早起遇见堂弟，见他向神女处来，想我辈若得神女教诲，实是晚辈幸事。故而未经允许，相互集结着便过来了。”
盛宣怀听完看向盛行慎，盛行慎骄傲地点点头：“嗯嗯！”
……
盛宣怀不知第几次想，这小孩儿怪机灵，真挺聪明的，可怎么能一边聪明着，一边又憨地厉害？
“无妨。”盛宣怀微微笑道，“我在府中也算是叨扰。若你们有所困惑，我能解答的。直接来找我便是。”
“谁先来？”
少年们面面相觑。虽都是自己要来的，可一帮孩子，谁也摸不清眼前长辈的底细，都怕出了糗。推推搡搡的，谁也不肯第一个来。
还是先前的那个少年先拱手道：“冒犯神女。”
说着后退三步起势，一套连招令人眼花缭乱，忽地向前一步，剑尖下劈，就要收势。
盛宣怀轻轻一闪，顺手掰下一枝新枝挡在少年的剑前。剑身下落，树枝应声而断。
“起势非常漂亮，动作也行云流水。刃筋却没有对正。你来看。”
盛宣怀捡起地上断掉的树枝，递到少年的眼前。
“剑是好剑，足够锋利。可树枝却不是被你劈断的，而是被你下剑的力道震断的。”
少年一看，树枝的断口粗糙不平，确是折断而非劈断的。
“与你的习武师父说，可专练此处。”盛宣怀又看他一眼，“你应该是习武较晚，进步神速，却突遇瓶颈吧？”
“是。”少年点头，“父亲说习武无用，读书才是正道。故而十岁之前，都不曾习武。”
“盛家家学我不好置喙。”盛宣怀摇摇头，“不过你练得很好。若由余力，还是要再尽力才是。”
目光越过少年，向院中那一片人投去：“还有吗？”
“神女请这边看！”
盛宣怀扭头一看，那两个少年已经架好了箭靶，各自拿了一把弓。其中一个见她看过来立刻搭弓，随即院中响起破空之声。
只见那箭离弦而出，深深没入箭靶，离箭靶上的红心只差毫厘。
“请神女指教。”
这哪里是请教来了。盛宣怀心里一笑。心气高傲的小少年，不服气比自己矮一大截的小崽子找到个厉害得多的。暗搓搓地以讨教之名来找个场子。
盛宣怀面上把脸板起来，走到他到他的侧面，将他的弓轻轻一端：“人不要动，再拉。”
少年身体微微后仰，被盛宣怀伸手拦住。
“别松。再拉。”
“放！”
破空声再起。箭尖直入红心。
那少年犹自瞪大了眼，盛宣怀已然笑了：“有所领会吗？”
“我……”
盛宣怀拍拍他的肩膀：“箭术不错，需在精进。”
不知是不是第一天的名声传了出去，自此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第三天，甚至有姻亲的孩子起个大早来到房前的小院子里——当然，她本人原本是不知道的。那些孩子叽叽喳喳自报家门，自己说的。
她与这些孩子也熟悉起来。就比如第一天第一个上前来的孩子，是盛行慎父亲的哥哥的孩子，盛行慎的堂兄，那两个射箭的少年，比盛行慎还要小一辈，是现任家主的一个远房长兄的孙子，据说成绩向来很好，难怪看不上这个小鬼头。
不过小孩子的心气儿没有隔夜的。盛宣怀第二天就瞧见他俩带着盛行慎，牵着手来的。
“今日讲的都听懂了吗？”
有几个孩子答得分外响：“听——懂了！”
盛宣怀顺手摸摸几个离得近的脑袋：“要上早课了。快回去吧。”
一群孩子却忽然噤了声。有几个站得歪歪散散的孩子还忽地站直了起来。
“夫人。”“见过夫人。”
盛宣怀一回头，见陈氏正在后院院门处站着。
陈氏向孩子们招招手：“都先下去吧，我有话要与神女说。”
孩子们应了一声，陆续退了出去，盛行慎磨磨蹭蹭地，想向陈氏身边靠。陈氏摸摸他的头：“上早课去吧。”
待孩子们都出了院门，陈氏向盛宣怀福了一福：“神女晨安。”
盛宣怀也点头回礼：“夫人晨安。”
“这些孩子。给神女添麻烦。”
“不麻烦。”盛宣怀目送孩子们远去，“夫人今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陈氏转身，确定孩子们是真的走远，这才附在盛宣怀耳边说，“妾身的夫君想要拜见神女。”
“家主？”
“是。”
盛宣怀怪到：“家主不是应该在外地为官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当年哥哥也是在京为官，只有大的年节才会回到家里。这非年非节的，一来一去，与家人团聚的欢欣还比不上官道上的风沙，舟车劳顿，应该不会轻易回来。
“神女莫怪。神女回府是盛夏大事，不敢不报家主知晓。神女回来的那一天，我就给夫君去了急信。”陈氏压低声音，“只是送信人几乎是跑死了马回来，让我务必让神女等到家主再离开。妾身也不知道家主有什么事，要与神女面谈，想必是有要紧的事。神女不要怪罪夫君打扰。”
“夫人这话便是见外了。”盛宣怀摆手，“在此闲聊怕会误事，家主既有事，夫人还是快带我去吧。”
仍旧是陈氏交付木匣的那一间小书房。陈氏为盛宣怀掀开帘子，里面已有一中年男子在等候。
“夫人，你先出去将门带上，我单有话要与神女说。”
陈氏一福：“是。”
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响，然后关起一缕晨光。
中年男子道：“神女请上座。”
“我一不能为盛家的门楣增光，二不能为盛家求得福泽。实在是愧领家主好意。”到凡间几天，盛宣怀还是不习惯自己处处为尊，“家主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中年男子忽然双膝下拜：“盛家盛鸿朗，叩请神女救天下百姓！”
不等盛宣怀发出疑问，盛鸿郎便一叩到地：“非盛某妄言。神女若是甫到人间，难知人间疾苦！”
他口中不停：“才过仲春，各地雨水方歇，正是稻禾抽条的时候。本算好了是风调雨顺，却不想河中突发大水，此时水稻长势正旺，本就是青黄不接，粮食在地里看得着吃不着的时候。这一发大水，直接沤烂了新长的苗，断了百姓的念想！原本灾情虽大，却不是无计可施，只需开仓放粮，缓过一阵子，便可紧急调来外地的粮食，以解当地之急。只是现今一开粮仓，大半已经空了，那剩余的粮食，不是被虫蛀了，就是早已在灾情之前烂了。这样下去，不出半月，便会饿殍遍地啊！”
一气说完，盛鸿郎抬头：“神女，生民何辜！”
这一跪直接把盛宣怀架在了高处。盛宣怀本觉得坐着不相宜，但盛鸿朗一阵陈词，盛宣怀觉得站着更不相宜，要走到客位上去，又显得对盛鸿朗的话毫不在意。只得在主位上坐了。终于等到盛鸿朗话音落下，盛宣怀上前搀扶，盛鸿朗却长跪不起，口中请求盛宣怀相助。
几日间在这府中温和而喧闹的气氛一时间不复存在。阳光斜射而入，恰巧落在盛鸿朗和盛宣怀的中间，光中有微尘四散，似宽阔的河流泛起的浪花，倏忽跃起，又隐匿在两岸的阴影里。
“……盛某求神女慈悲……”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收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