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欢迎光临有家

“涂茜,”涂蓓蓓忍不住打断她,“不要颠倒黑白。”

不提之前,这学期连续两个月没打生活费,这确实按时——按时不打。

国际惯例没钱就装死,给她打电话发消息一概不回,自己打工挣的钱既要管吃喝,又要管欠下的无数笔债,每次钱没揣热,涂蓓蓓就存卡里直接拿去提前还了,吃不起饭的时候就回宿舍灌一肚子水然后赶紧上床闭眼睡觉,当减肥,睡着了就不饿了。

她懒得再提这些屁事,反正后者也只会叫她别读了滚出学校去上班,把她努力做的一切,当成一个没声音,不影响自己丢人的屁,随便放了。

果然,涂茜被她踩了尾巴,在手机里狂吼:“你读个鸟蛋学校读出优越感了是不是?老子早就说了,没考上本科你就不要给我读了,你非要浪费钱读你妈大专,早几年要是出来挣钱,会成现在这样嘛!”

“我不管,我这个月也没钱了!还了钱,又搬了家......”她说到这儿噤声了。

涂蓓蓓原本倚在柜子上晃脚的动作止住了,然后,她站直了身体。

“又搬家?”

涂茜在上海工作七年,这已经是她在上海搬的第20次家。

涂蓓蓓咬紧牙关,都他妈跟她的岁数一模一样了!

“......不知道是谁他妈暴露的我现在的住址,一群人围在门口不走,总是来砸门。”涂茜眼看瞒不住,打起坦白牌。

涂蓓蓓皱眉,这次搬家恐怕又不止砸门这一项,砸门涂茜太过于熟悉了,在家的话就装死,不在家时更是乐得自在,她估计这个理由都是涂茜转了半天脑筋才敢说出来给她听的。

“与我无关,别沾惹到我,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涂蓓蓓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眼底闪过一道愤怒的光芒,握着手机的掌心泛汗,渐渐发白的指节用力扣着机身,语气泄露着一丝颤抖,“学费我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回上海找你,你也别跟我联系,再有以前那种一群人找到学校把我抓过去问话的情况发生,你好自为之。”

她挂断电话,通话戛然而止。

然后对着柜子,狠狠踢了一脚。

.

观察期一过,五小姐就闹着要出院。

“坐飞机吧,飞机快点儿,你们年轻人还能去过个圣诞节。”五小姐坐在轮椅上,对着楼上说。

“心真大,六七十的人带着伤还想坐飞机,不怕伤口崩啊。”衡柠提着箱子从楼上下来。

“飞机不是比开车快吗!高铁也行啊!开什么车,炫富啊!”老太太拍轮椅。

衡柠打开箱子又往里边丢了几包辣条,在客厅中央走来走去:“机场和车站临近年底人山人海,万一冲撞了您别人年还过不过了?还有,您小点声儿,再闹下去小心衡远不让您回去了。”

“他敢!”五小姐怒吼。

“衡远!美女说她不想走了!”衡柠高喊。

“以它无毒!衡柠!你这死孩子!”五小姐朝衡柠扔枕头。

衡远站在三楼阳台上俯瞰着底下的闹剧等电梯上来,电梯铃响起,他推着箱子走进去,按了一楼。

衡柠抱着枕头站在沙发背后耀武扬威,见他从电梯里走出来,赶紧告状:“我做了工作啊,她还是不满意。”

“早回晚回不都得回么?”衡远看着五小姐。

“我岁数大了,不想坐那么久的车。”五小姐不高兴。

“医生不让你坐飞机,”衡远拿出手机,在五小姐出声前提前说,“高铁也不行,两个节挨着基本上都在周末,你自己看,票都卖完了,连无座都抢不到了。”他把手机递给五小姐。

“你不是有直升机?”老太太把手机推回去,“网上人家都说你天天直升机飞来飞去!”

“那不回去了,我也不休假了,马上回北京,您跟网上那些人过节一起跨年吧。”衡远摆烂摊手。

五小姐扯了张抽纸举白旗:“我投降,我宣布撤回。”

衡柠人都快笑傻了,躺在沙发上碎碎念:“亏啊,实在太亏,买那直升飞机就飞过一次,等了好久航道那边才发话让他通行,还专门叫了个考了执照的师傅过来开,后来觉得麻烦挂平台想转手,结果居然被传成没事都在天上炫富到处飞......”

“找死是吧。”衡远冷看着衡柠。

“又不是我让你买的!话都不让说了是吧!”衡柠嚷嚷,“到现在没卖出去又不是我的错,谁会当这冤大头!”

“不许打架!”五小姐再次拍轮椅。

“爷叔已经把车开出来了,我推您出去先上车。”衡远为五小姐戴好帽子。

衡柠从沙发上跳起来:“我靠我忘了喂狗和猫!”

五小姐赶忙叫住他:“要你想起,小咪早就饿死啦!我和你哥哥都喂过啦!你现在去要撑死他们啊!”

“那敢情好,省得我到处跑了。”衡柠挤开衡远,自己将五小姐推到门口,乖乖把门拉开。

外面阿姨候在门口接应轮椅,将五小姐推下台阶,衡柠跟在后边。

衡远走在最后,拉出箱子关上门,叫衡柠:“衡柠。”

衡柠听到衡远在背后叫他,他转过头:“叫爸爸干吗?”

随即一抹黑冲袭他的视线,衡远捂住他双眼,再对着他肚子快准狠地给了一拳,胳膊箍住他,揉乱了他吹了半天的头发,一套结束弄完就跑。

“衡远我操你大爷!”衡柠左手捂肚右手捂头,靠着柱子大骂。

.

涂蓓蓓非常感谢涂茜,让她在陈芯给她办20岁大寿的前几天,又得继续开始她的打工日常。

早上食堂收银员,然后赶着迟到的坎儿进教室听课;中午早退半小时吃员工饭,黄焖鸡外卖员;下午有课就课后到学长奶茶店调奶茶收钱做店员;大二晚上没自习,馄饨店洗碗员。

包吃,她就啥都无所谓了,一天三份工,安排的明明白白,几天也能挣点洗澡的热水费和宿舍的电费以及手机话费啥的,还有余。

等到周日当天,早上食堂不开门不用她去收钱,好不容易休息日不用起个大早,她在床上睡得正香,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十点过专业课老师给她来电话,问她上次上课早退,罚她的20张速写在哪里,画了还是没画。

涂蓓蓓趴在床上淡定自若,回想了半天,最后一本正经地答:“没画。”

“没画可以,我今天在学校加班,你是去操场跑个20圈还是我这边期末成绩直接给你打不及格。”老师将问题丢给她。

......搞了半天加班的愤懑转移到她身上来了。

涂蓓蓓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我跑。”

电话终了。

挂科补考要交30块钱,还拿不到今年的奖学金评选资格。于是她下了床,扶着打工累瘫的腰,洗漱完下楼,买个包子边吃边散步到操场,科任老师正站在大操场入口等着她,见她走过来了,说了句“不许偷懒”,就钻进操场体育楼里躲风去了。

她开始跑,这时候雾散了,天空中飘起了雪,这是下半年入冬以来的第三场雪了。

走走跑跑了8圈,科任老师从楼里面跑出来叫住她,说天太冷了,让她别跑了,改画30张速写,下周五之前必须交。

老师开着车走了,她坐在塑胶跑道上缓了半个小时,才揉着腿瑟瑟发抖地挪回宿舍。走个操场到宿舍来回又爬个6楼,腿软的不成样,她赶紧去厕所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以后,就带着小画板,上床画画。

下午要赶着坐公交去NG,所以把奶茶店的兼职她给推了;圆柱体正方体长方体水果瓶子人物花,涂蓓蓓能敷衍的都敷衍完了,还剩10来张。她这时候突发奇想来了兴趣,披着羽绒服下床搞颜料,喷漆,换了块大画板夹在画架上。

涂蓓蓓坐在椅子上,将背景打好,细笔开始描线,描完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只趴在草垛上的兔子。

额头两边的碎发长了点,有点挡眼睛,她因为上课和兼职还没时间自己用剪刀修一修,于是画画时戴了一根粉色的绒毛兔子耳朵发箍,两只耳朵长长的,似乎就要脱离发箍,冲到天花板上去蹦蹦跳跳地逃走;涂蓓蓓把散碎的发丝往耳朵后面别了别,看着脚边一堆涂鸦用的喷漆,想着面前这只可爱的兔子应该喷成什么颜色。

这是她学画画以来不知道画的第多少只兔子,她喜欢兔子。

最后还是没下手喷漆,因为她饿了,烧水泡了包泡面几口咽了,然后回到床上定了一个3点40起床的闹铃,继续睡觉。

她这一觉做了好多梦,但睡得很踏实,她还梦见了她的爸爸,抱着一胳膊的兔子举起给她看,兔子有蓝色,有粉色,有黄色,花花绿绿的,在她爸爸手臂上攀爬,咬着她爸爸的袖子。

闹钟响了后她关掉,睁眼醒来摸到自己嘴角边挂着干掉的口水,下床去洗脸,然后回到座位上,把面前的书推开,露出挂在格子上的10来根发箍。

10几根发箍,款式不同颜色也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它们都有兔子。

选择困难症复发,她到最后也没宠幸这些兔子发箍,只是披着头发,简单别了个兔子发夹,再换身干净衣服,背着休闲的带着兔子图案的黑色帆布包,穿上鞋下楼去商业街买烧烤。

烧烤店4点就开火了,她进去点了些陈芯爱吃的,又勾选了几个特色菜,提醒老板不要加葱多放辣,付完钱提着打包好的烧烤走到学校门口去等公交。

上公交时刚好5点,天就快黑了,她给陈芯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刚出发,然后带上耳机听歌。

雪从早上下到现在还未停,地上铺了张薄薄的白色地毯,学校到NG中途需要转辆车,德高显示从出发点到目的地一共需要一小时50分钟,涂蓓蓓将近7点钟下车到福州路路口时,天已经黑透了。

在车上她一直没喝水,看到公交站旁边有家“有家”,就掀开隔风帘,钻了进去。

店里温暖如春,人却挺少,可能这时候比较早,还没到福州路真正群魔乱舞的时候,除了她和一个在清理货柜的店员,就只有一个男人。

她本来没注意到他,以为店里就她和店员,但店员开口喊了句“欢迎光临有家”,站在饮料橱窗外的男人闻声回过头,朝她看了一眼,随后又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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