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黑夜中潜行。
温听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卫青弦和袁凯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
“卫姑娘，你们这样去客栈太打眼，要不去我那里？”
卫青弦点点头。
她方才打晕李楚，等人醒过来之后定要追查，温听这一身走到哪都是焦点。
于是袁凯就领着两人走进一条小道，七拐八拐地来到一个小门前，打开里头是一个长满了杂草的庭院，穿过庭院便是一整排的房间，袁凯推开第一扇门。
“屋子小，别见怪。”他一边忙活着掀开被子，一边走到桌边倒茶。
卫青弦如释重负地把人放倒在床上，也是奇怪，不知道是夜里风寒，吹散了少年身上的热度，还是过了药效，总之温听竟然安然睡了过去。
“也算是有惊无险。”袁凯把茶递给卫青弦，后者一仰而尽。
“多亏了有你。”不然她连人都救不出来，更别说逃过李楚的眼线。
“卫姑娘先有恩于在下，既然遇到麻烦，在下也不会袖手旁观。”
袁凯看了下自己平日生活的屋子，自己一个人倒还过得去，眼下三个人挤着，顿觉有些逼仄。
更何况只有一张床。
“我去住客栈吧。”袁凯道，“你留下来照顾你朋友。”
卫青弦连忙拒绝：“怎么能让你走呢，要走也是我走，再说温听现在都睡死了，用不着我照顾，你和他挤挤，我出去随便找个客栈，明日一早就来寻你们。”说着就把外套脱了，里面还穿着她自己的衣服。
“明日他醒了，你就让他穿这身。”
也不等人拒绝，就往门外走。
袁凯急了：“卫姑娘，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
卫青弦一笑了之：“你放心吧。”说着挥手再见。
李府气压比先前更加低沉。
小翠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
她心里苦。
明明是大人叫她去送信，怎么送信送到人就跑了，这梅开二度的事情还真就让她碰上了。
周九推开门进来：“大人，查到了。”
“大公子今日在凤楼买了个娇奴，正是卫姑娘的朋友。”
李彻神情不明：“她人呢？”
“暂时没发现卫姑娘的踪影。”
“还有。”周九顿了顿，看了下自己主子的神情，“您之前叫属下查他的背景，属下也找不到蛛丝马迹，此人似乎凭空出现一般。”
北司狱这样的情报网络，就算是随处可见的一只老鼠，都能查到来自哪个地方，而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找不到来头。
男子呵了一声。
屋内的灯光不亮，忽明忽暗地飘在他的脸颊上。
“在北司狱的眼皮子底下，没有凭空出现的人。”
周九单膝跪地：“属下明白。”
“那卫姑娘？”
“找。”男子声如罗刹，“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北司狱头号任务栏，卫青弦果真在袁凯住处附近找了个客栈睡了一晚，醒来的时候便是日上三竿。
等她赶到的时候，袁凯正巧做好了午饭。温听也穿上了衣服，倚靠着床边，一见到她，就巴巴地靠过来。
“怎么样？”卫青弦探了探他的额头，“还烧吗？”
温听摇头。
“谢谢姐姐。”一副乖巧的模样。
卫青弦顿时就把昨晚上那个搭错了弦的温听扔到了脑后，习惯性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说不心疼是假的。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她一时兴起将人买下，却并有给他足够的保障。
“我没关系的。”温听微笑着，“只希望姐姐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少年轻轻的语调，像小狗一样温顺的神情，将卫青弦心中本就爆棚的内疚点燃。
“嗯嗯。”她主动抱了抱温听，“以后我去哪你就去哪。”
温听明显情绪高涨了不少，将下巴搭在女子肩上，胳膊自然地贴上她的腰。
袁凯端着菜进屋，看到两人抱在一起，心中些许诧异，但很快就被打消，只当他们关系好。
“我做了几个菜，快来吃点吧。”
“正好饿了。”从昨日得知温听的消息开始，她就没吃个什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眼下闻到点菜香，才后知后觉地摸上扁扁的肚子。
“对了。”袁凯道，“宋姑娘今日会进城采购，我才算找个机会，把师父遇害的消息告诉她。”
卫青弦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会暂时隐瞒。”
袁凯无奈摇头：“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宋姑娘。”他笑了一下，“还有宋家所有女眷，比我想得更加坚强，我没有资格剥夺他们知道真相的权利，如果一定要被蒙蔽才能生活下去，我想这也不是宋姑娘的初衷。”
他说到宋姑娘的时候，眼神明显柔和下来。
卫青弦点点头：“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
“你们可有找到去处？”
见面前两人愣住，袁凯摆摆手：“我不是要赶你们的意思。”
“只是我下午可能要去和宋姑娘会合，你们要是暂时没有地方去，可以呆在我这里。”
“太麻烦你了。”卫青弦道，“你刚刚说宋姑娘要进城来？”
“哦他们刚刚安顿，很多东西要采买。”
“那我们也去帮忙，她们一大家子人，要买的东西肯定很多。”卫青弦当即就站了起来。
袁凯笑道：“那在下替宋姑娘多谢二位了。”
两人跟着袁凯来到东市，为了防止李楚的追查，卫青弦还给温听贴了个假胡子伪装了一番。
袁凯的脚步快上几分，卫青弦抬眼望上去，瞧见近处铺子旁一个粉衣女子，虽然穿着素朴没有任何装饰，但一颦一笑都极有风范。
宋佳也看到了三人。
“袁哥哥，你们是？”她认了出来，“上次多谢二位相助。”
“举手之劳。”卫青弦摆摆手，对她来说帮助一个罪臣够不上什么威胁，她只是一个下山完成任务的小道姑，对皇城之中错综复杂的局势不感兴趣。
袁凯将二人身上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宋佳也并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微笑地朝着二人点头。
“师娘他们那如何了？”
“我们住在城外的响水村，哪里有我们宋家一个旁支，他们同意收留我们，给了一间庭院。祖母很好，其他姨娘除了有些不适应，也都开始接受了。”
这些富家女子在没有嫁到宋府之前，也都是养尊处优的主，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穷苦日子，多多少少会有些无所适从。
“我今日进城是想买些家居用品和吃食，先抵过这几日，再做长久打算。”
袁凯赞同地点点头。
“事不宜迟，我们陪你。”
大梁国商业繁荣，分类齐全，每条街上都是应有尽有。
宋佳带着他们走进一家布料铺：“祖母年纪大，轲儿岁数又小，这个时节最易得风寒，得给他们做两床厚实的被褥。”
掌柜的敲着算盘，闻声抬眼打量了几人一番，从嗓子眼里咳嗽两声，竟也没招呼。
这店铺实在大，装潢高雅，还有楼梯通向二楼。掌柜的常年和富贵人家打交道，自然瞧着几人的衣着便有了估量。
宋家之前常常派管家来采买，所以掌柜的不认识曾经的主顾，不过眼下这情形，就算认得也要装作不认得才行。
“几位，买点什么？”看他们摸来摸去，掌柜的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卫青弦从一匹苏绣上移开目光。
宋佳：“掌柜的，你这有没有棉花？”
掌柜顿了一下，很少有人找他买原料，不过还是客气回道：“这位姑娘，有倒是有，您看您要多少？”
“您有多少？”
“上个月剩下来四筐。”
宋佳点头：“好我都要了，您说个价。”
掌柜又是打量她一眼，虽然穿着粗布麻服，言谈举止却尽显坦荡。
“宋姐姐。”这声音像指甲划过桌面，刺耳得很。
宋佳皱眉。
从门外走进来几个女子，为首的两人衣着华贵，其中一人摇着团扇，长相十分甜美，眼神却透着幸灾乐祸。
另外一个卫青弦竟也认识。
李梨掀眸看过来，也认出了卫青弦，后者朝她笑了一下以示招呼，显然并不想让身旁的人发现他们认识，她自然也只是微微点头回敬。
“宋姐姐，几日不见，你怎么落魄至此啊？”那女子一口一个宋姐姐的叫着，可谁没看出来她语调嬉戏，分明是一副落尽下石的模样。
宋佳对她向来无感：“孙妹妹。”
女子身旁的婢女突然向前，指着她呸了一声：“孙妹妹也是你叫的。”
“小红。”孙茜状似责怪，实则嘴唇一抿，高高地抬着下巴，“宋姐姐如今家道中落，可在阿茜心里，一直都将宋姐姐看作亲妹妹。哪怕姐姐如此窘迫，阿茜也绝不会嫌弃姐姐。”
一旁的李梨都皱起了眉，她本来也是和孙茜偶遇，这才一道进门，论交情也是半杆子打不着。
宋佳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哦了一声，毫不客气道：“既然如此，宋妹妹替我付了这钱如何？”
掌柜的认识孙茜，又见着如此清情形，不敢贸然出声。
孙茜脸上挂不住，在她的印象中，宋佳是一个极其高傲的人，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一个道德水准很高的人面前，就算被看破小伎俩也不会难堪，所以一直以来孙茜都在宋佳这里讨便宜。
现在谁敢和宋家扯上关系。
看到女子面色难看，宋佳呵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些碎银子。
“掌柜，还有没有做被子的棉布。”
掌柜的点头：“有有有。”面前的女子似乎也是贵女，掌柜的自然不再怠慢。
孙茜心中窝火，颇有些咬牙切齿：“姐姐，你都这样了，还寻妹妹开心？”
“我怎样？”宋佳道，“我有手有脚，孙妹妹要是没事做，可要去我家中做客？”
这话说出来，便是要恶心她。
袁凯惊异地站在一旁，短短几天不见，曾经高傲的宋佳不在，眼前的女子多了几分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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