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乌云萦绕山峦,白色的溪流蜿蜒而下,将青绿的土地分割开来,几个小孩牵着风筝胡乱跑着,欢笑的声音在郊外传出很远。
其中一个孩子猛地撞上陌生男子,额头瞬间红了一块,抿了下嘴巴便哇哇哭了出来,引来了担着锄刀归家的农夫。
“燕婶家的娃娃,谁给你弄哭咯?”
袁凯一边一个筐子,实在抽不出手来安抚小孩的情绪。
农夫走近定睛一看,认得被卫青弦搀扶的女子,神情有些复杂,小声嘟囔着:“刚搬过来就欺负小娃娃哦。”不过终究不是他家的孩子,只是看不惯似的瞥上一眼。
“小弟弟,再哭要被鬼婆婆抓走喽。”卫青弦嫌吵,忍不住出口吓唬。
小孩果然顿了一下,伸手擦了擦泪痕,嘟着嘴巴跑了。
宋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隐隐还是听到从那里发出来的交谈声。
“快到了。”
家里有人盼着她回来,老早就蹲在门口张望。
“玉儿。”宋佳喊了一声。
莫约十来岁的小女孩抬起头,一把扔掉手中的小木棍,跑过来抱住她。
“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买东西耽搁了,祖母他们怎么样?”她不打算将刚刚的插曲说出来,也是不想要家里长辈担心。
小女孩探出头,看了看卫青弦,又瞅了瞅拿着东西的温听和袁凯。
“姐姐,他们是谁呀?”
宋佳摸了摸她的脑袋:“都是姐姐的朋友,今日多亏了他们,不然姐姐一个人,可拿不动这么多东西。”
“哦。”小女孩拉住宋佳的手,有些羞涩地偷偷打量着几人,还是礼貌地朝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把人领了进去。
这院子看着有些年头,好在被收拾得齐整。院里的石桌旁坐着三四个妇人,闻声看了过来。
“佳丫头回来了。”老妇人拄着拐杖,笑眯眯地看着几人。
“祖母。”宋佳又将几人一一介绍了一番。
“到没想到如今你落了难,朋友倒还多了些。”老妇人显然心态极好,落到这样的境地,还有闲心说了解闷的话,一旁的几个妇人也都热心地接过几人的东西,招呼人进屋。
其中一个年纪略大的妇人拉过宋佳的胳膊,指了指院里被圈禁起来的一些小鸡小鸭:“方才你宋叔送了些吃食过来,还有一些种子鸡鸭,还帮我们打了围栏。”
她口中的宋叔便是收留他们的旁支。
“如今我们虽然落魄了,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你明日一早送点东西过去,好好感谢一些人家。”
一旁的小女孩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可是我们没有东西送人。”
“玉丫头净打岔!”
宋玉不满地撇了撇嘴。
转身去倒茶给几人,卫青弦倒是不客气,袁凯则作揖说时候不早要离开。
妇人道:“眼下天都要黑了,你们几位留下来住一宿吧,这夜里黑灯瞎火的不好走。”
“这。”袁凯欲言又止。
这一屋子女眷,他一个男人,于礼不和。
宋佳看出了他的顾虑:“袁哥哥,你留下来吧,我们这儿虽然简陋,但是屋子还是有的。”
门外拉下黑幕,院里的鸡鸭叫个不停。
“正好尝尝我的手艺。”另外一个妇人抡着进屋,端上来一盘水煮豆腐。
如此热情,倒显得他不讨趣,于是不好再推脱。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卫姑娘,温公子,不用拘束,快坐快坐。”宋佳招呼他们到一张长桌子旁坐下。
温听挨着卫青弦,时不时拉着她的衣袖,卫青弦以为他不自在。
“怎么了?”
温听脸色异常:“姐姐,我,我好晕。”
“发烧了?”她第一反应伸手贴在温听额头,“这么热。”
“怎么了?”宋佳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许是受了风寒。”卫青弦又用手背去探他脸颊的温度。
从屋外走进来一个少女,穿着还是那身小姐着装,手中拿着经书,抬眼间有种轻蔑的神色。
“叫你半天了还不出来,吃饭了就知道来了?”做饭的妇人应当是她母亲,言语之间的数落不留余地,“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我看我们吃不上饭,你抱着那堆破书还有什么用。”
少女也不辩驳,高傲地昂着脖子,眼神落在温听身上。
“宋叔那里有风寒药。”她刚来的时候,也感染了风寒,是宋叔给的药,如今好了七八成。
“我去借。”宋佳起身。
却被母亲拉住胳膊:“这个时候人家吃饭呢,你现在去没有礼貌。”
“淑芬啊,什么时候,我看你比雪丫头还古板!”妇人说话语气很快,语调又高,不给人留余地,手里的锅铲来来回回,又上了一道菜。
郑淑芬也不乐意了:“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宋家人,不能没了礼数!”
“礼数礼数,饭都吃不上了还礼数!”胡梅君热衷于怼她。
“行了。”还是老夫人看不下去,“佳丫头,你去,人要是在吃饭,你也就等在门口。梅君和淑芬你们都消停会吧。”
“雪丫头。”她又喊了一声,宋雪这才温顺了一些,扶着老夫人坐下。
卫青弦将温听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时不时伸手探了探温度。
袁凯接过小女孩递过来的湿手巾,小心翼翼地扶在温听额头。
“姐姐,我好晕。”温听闭着眼,看着十分难受。
老夫人再次发令:“快去收拾间屋子。”
两个婢女领命,没过多久,领着二人到了一间逼仄的屋子。
无人在旁,温听顺手环住女子纤纤细腰,他身上温度高的出奇,卫青弦只觉得腰上一团火。
少年声音沙哑,像洞里刮过的风声:“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卫青弦安抚他,“你就是染了风寒,发烧了,等会吃了药就好了。”
“可是我好难受。”
卫青弦哎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养了只小猫,还没养好老是生病。
她将湿毛巾拿掉,又重新过了一遍水,擦了擦少年的脸庞和脖子。
“有没有舒服一点?”
温听嗯嗯两声,像是鼻音,整个人糊涂掉了,一只手去扒拉自己的衣服。
卫青弦看出不对劲。
如果只是普通的风寒,怎么会热到脱衣,难道是上次的药效还没过?
宋佳很快领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大爷赶了过来。
那人面黄肌瘦,眼睛却炯炯有神,肩上还背了个药包。
“姑娘。”他放下少年的手,面露不解,“这不像风寒啊,倒像是中了迷药。”
卫青弦点头。
“他上次发作的时候,自己恢复了,我以为就好了,没想到。”
宋晋道:“这迷药倒是奇怪,我虽然没有解药,但是一般而言,只需要将人放入冷水浸泡半个时辰,至少可以缓解八成药力。”
“多谢宋叔。”宋佳将人送了出去,同时吩咐婢女抬过来一个浴桶。
“佳丫头,这些人是?”走到一半,男人回头看了看,欲言又止。
“是我朋友,宋叔,有什么问题吗?”
“佳丫头,我在村子里行医这么多年,疑难杂症数不胜数,可是刚刚那位小兄弟的脉象实在古怪,这迷药不是一般的迷药,甚至可能不是迷药。”
宋佳觉得奇怪:“宋叔,但说无妨。”
宋晋摇了摇头:“或许是我见识短了。”既然只是自己侄女的朋友,他不便多嘴。又想到了什么,“最近村子里不太太平,你们千万保重安全,我叫阿棋阿棍来你这守着点。”
这几日一直麻烦宋叔,宋佳实在过意不去。
“不用了宋叔,我们一大家子人呢,没这么容易出事。”最近村里的事情,她也只是略有耳闻,听说失踪了好些妙龄少女,她平时忙东忙西的,只觉得这些东西离得远。
宋叔见她坚持,不好多说,叹了口气,只叫她千万注意。
卫青弦扒掉了温听的上衣,露出里头精瘦的腰身,又盯着少年穿得结结实实的裤衩沉思起来。
“姐姐,姐姐。”温听扭动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靠过来,卫青弦将人扒开,最终决定裤子就不脱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扔进了浴桶。
看着少年迷迷糊糊,生怕他一个没注意,溺死在桶里,只有守在一旁。
“你感觉怎么样了?”
少年闭着眼哼哼唧唧,整个人像一只烧红的茄子,抿着嘴不说话,额头不断冒出汗珠。
门外响起敲门声,接着是熟悉的声音。
“卫姑娘,我进来了?”
卫青弦哦了一声,袁凯推开门进来,就看到烟雾缭绕,少年脸颊粉红,掀开半眸,脉脉地看向女子。
卫青弦熟视无睹,笨拙地用毛巾擦掉少年身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来的正好。”她把毛巾交到男子手中,“拜托你了。”
温听的眼神刹那锋利,但很快又隐入白雾朦胧。
“他怎么了?”袁凯也看出不对,这哪里是受寒。
“上次的迷药没消退。”
“原来如此。”
见男子脸色不佳,卫青弦想到了什么:“你说了?”
袁凯点点头。
他没有资格隐瞒师父已经遇害的消息。
只不过现实过于沉痛,连一向以乐观示人的老夫人,也忍不住痛心落泪,其余夫人更是抱作一团。
宋佳显得异常平静:“他们,是被谁杀的?”
袁凯担忧地看着他,摇摇头道:“目前还不清楚,北司狱封锁了消息。”
“还能有谁!”胡梅君哇地哭出了声,“老爷啊,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
郑淑芬捏着手帕,多年的教养让她极力克制,可强烈的情绪又将她冲击地支零破碎,她没了气力般倒在地上抽泣起来。
“怎么办才好啊。”
宋玉跑过来扶住自己的母亲,懂事的用衣袖擦掉郑淑芬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奔流而下。
宋雪难得显出一副伤神的模样,撇过头抹掉眼角的泪珠。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男人在任何一个家庭,都是顶梁柱一般的存在。不管这个人品行低劣与否,能力不足与否,只要有一个男人,便不会让人看轻了去。这些优秀的贵女们,做惯了依附于男人的金丝雀。
一朝失去了笼子,仿佛孤身走入地狱深渊。
“我不活了!”平日里涵养十足的女人,吃了这么些日子的苦头,心中唯一的牵挂断掉,似乎也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宋佳眼疾手快,拉住了一心寻死的母亲。
“做什么!”
“我不活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郑淑芬猛地撒开女儿的手,一头撞向一旁的高脚凳,又因为力气不足,额头上瞬间青红一块。
宋佳只好将她抱住。
“父亲死了,你还有我,还有玉儿,你要抛下我们吗!”
“佳儿啊,你不懂,你不懂。”郑淑芬泪流满面。
“淑芬,你糊涂啊!”老夫人将拐杖重重地戳在地面上,“你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没有父母,父亲,和二叔,难道我们就要统统殉葬吗?我们宋家就要就此消亡吗!”宋佳泪水横出,整个人不断颤抖,“我们不能死,还要好好地活着,要将我们宋家传承下去,将祖父的家学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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