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她围着一个火堆，火焰在她身上蔓延，最后堆积在胸口处，仿佛要将她的身体烧穿。不期然又埋入无尽深渊，冰冷的波浪席卷而来。
她猛地睁眼，正对着高高的岩壁，日光从洞口涌进来，将整个洞穴都照得敞亮。
起身后却空无一人，火堆上架着两只烤鱼，木架上挂着她昨日脱下来的衣裳。顾不得去思考为什么只她一人，她连忙将衣服拿下来穿好。拿起一条烤鱼吃饱喝足，这才拍拍衣袖起身。
走出山洞就看到不远处的身影，李彻长身玉立于岩石之上，没了昨日要死不活的状态，整个人锋利地像一把黑刀。
“大人，那边是瀑布。”她昨日就把山洞外的情况琢磨了个七七八八，指着河水来的方向，“我们只能从这边走。”
李彻闻言未动，目光透过在厚重的水帘。
“可以走。”这瀑布不大，水流是湍急了些，但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通过。
卫青弦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被考虑进去。
在一旁打着商量：“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我呀？”
李彻扫了她一眼，难得张嘴想说点什么。
这时寂静的河道中突然响起一些杂音，交谈声和脚步声混迹在一起，不多时就从卫青弦指得地方冒出来好些人影。
也几乎在同时，来人一眼看到了他们。
“头儿，在那里！”那赤着上半身的胖子惊喜于自己的发现。
蒙面男子自然也看出了他们离开的企图，拔刀一个飞身就冲了过来，卫青弦提着裙子躲到李彻身后。
“抱紧。”男子低声。
卫青弦二话不说抱住他的腰，一只手摸到自己的缠得绑带，下一秒就双脚腾空，被李彻带着冲下瀑布。
巨大的水花打在脸颊，耳边响起刀剑相拼的声音。
蒙面男子也跟着跳了下来。
三人的身影在白色的水雾中时隐时现，只听到李彻闷吭一声，似乎是旧伤复发，动作刹那慢了一拍。蒙面人抓住时机，一个横扫朝他腰部砍去。
卫青弦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当即吓得松开手，侥幸躲过一击，又猛地往下坠。
两道黑影在眼前打得不可开交，听着一声巨响，瞬间失去所有视线，整个人无比沉寂，浑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最后因力竭而慢慢闭上眼睛。
其他人也赶了过来，接二连三地跳下瀑布。李彻寡不敌众，最终被层层围住。他的长刀滴着血，泛着银光的剑刃闪过蒙面人胳膊上的伤口。
“头儿，你这伤？”
男子一个抬手，紧皱的眉眼锁定在李彻身上：“上。”虽然李彻已经被他们包围，但男子还是十分慎重，没有贸然上前，只是退后一步，招呼所有人一起上。
事实证明他的顾虑并没有错。
千钧一发之际，数支飞箭齐刷刷射过来，瞬间击毙好几人。
从两旁树林中冲出一匹黑甲卫，为首的周九带头冲锋，一只手将长刀甩过来，一把插进那胖子的后背。
蒙面人见势不对，眨眼飞身出去。
“大人！”周九跟着李彻多年，二人之间往往不需要过多的交流，他将身后的弓箭抛了出去，李彻右手稳稳接住，一个转身用左手拉了个满弓。
那箭矢便以势如破竹的攻势朝着蒙面男撞去。
只听得男子虎躯一震，那长箭牢牢扎进他的右臂。
他捂住伤口，速度惊人，刹那隐入树丛中。
“大人。”周九终于赶到自家主子身前跪下，“属下来迟。”
李彻沉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追。”
身后的黑甲卫瞬间又消失在眼前。
卫青弦都数不清这些天自己晕倒了多少次，只记得这昏头昏脑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好受。
“姑娘？姑娘？”沙哑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慢慢将卫青弦的意识拉回。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了个麻服老妇——只比她躺着的床铺高出两个头，皮肤因为年老缺水而干瘪，两只眼睛像嵌在肉里的两颗小小的黄豆。
看到她醒过来，就咧着嘴巴：“醒了？姑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屋子里光线很暗，只从窗口透过几缕阳光，空气中还有飞扬的尘土。
卫青弦闷得慌，只捂着头，感受到一阵天翻地覆：“我在哪里？”
“姑娘，我上山担柴的时候，远远瞧着你躺在河边，喊了邻居阿黄才把你搬回来。”
她落入水中，被河水卷走，飘了好一会儿，才被冲上岸。
卫青弦点点头，想起身，却毫无力气，只好躺着：“多谢您。”
“不用不用。”老妇笑眯眯地摆手，又转身从桌子上拿来两个白馒头，“姑娘你别嫌弃，咱这地方穷，吃两个馒头垫垫肚子罢。”
卫青弦眼下没有胃口，只觉得嘴巴里黏腻：“我想喝点水，可以吗？”
老妇一愣，又连忙道：“哦对对对，要喝水，你躺着我去给你端碗水。”说着拉开木门就出了屋子，然后顺势又把门带上，只听到一个落锁的声音，屋内回归沉寂。
卫青弦掀开身上的被子，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装着银子的荷包不翼而飞，好在她习惯在腰间也藏点碎银。
老妇没一会儿就端着个碗回来，还不忘把门再次关上，看到卫青弦衣服掀被子要下床的架势，连忙过来把人稳住：“姑娘啊，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下床啊。”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卫青弦总觉得浑身没劲，被她这么一推，整个人虚脱地靠在床边，被动的扶着碗灌下两口水。
嗓子得到了疏解：“老婆婆。这是哪里呀？”
那人顿了顿，眼睛往右瞟，只道：“这村子人少，你们外面的人找不进来，姑娘你着急走？”
卫青弦点头。
“那也得养好身体再走！”说着一股蛮力将她按在床上，“你且睡着，过两日，我带你出去。”说着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听到再一次落锁的声音，卫青弦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
虽然不知道这老妇打得什么算盘，但显然是想在她身上捞点好处，不仅给她用了药散力，还要关在这小黑屋里头。
外面的阳光逐渐暗淡，直至彻底消失，夜里只有虫鸣鸟叫。卫青弦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企图恢复半点力气并保持清醒。
半夜，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熟悉的开锁声响起，老妇伸出头往里探了探，见女子睡得正香。
“就是这个啦。”她指着卫青弦，身后的男子跟随其后，目光落到女子脸上，满意地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二十个铜板。
“这么点呀？”老妇显然不愿。
“滚吧。”男人似乎并没有把她的抱怨看在眼中。
卫青弦绷紧了身子，她全身瘫软，如果这人对自己不利，那她没有一点招架之力。
空气中三人的呼吸似乎诡异地达到了同一个频率，男子眸光一暗，在卫青弦脑子飞速思考着怎么逃脱的时候，一把打中她的睡穴。
“蠢货，人醒着都不知道。”
老妇没有男子的武功，当然感觉不到女子紧张的呼吸频率，只是后怕地将一旁高凳上的碎碗拿了过去，这下也不再提钱少的事。
卫青弦再次睁眼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被关在一辆囚车里，对面和身边还坐着好几个同龄的女孩，车轮在路上缓慢行驶着，女孩们瘦弱的身躯也随之摇晃。
这种奇异的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她应该还在做梦。
可是下一秒疼痛的感觉从头顶袭来，几个小小的土豆被人从车外扔下来，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们一拥而上将土豆瓜分，徒留她一脸懵逼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我们要去哪里？”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颤抖。
身旁的女孩却突然抽泣着。
拉马车的男子一身铠甲，腰上佩刀，一看就是行军之人。
“都安分点！”他恶狠狠地瞪着几人，用力抽着马鞭，囚车便以一种摇摇晃晃的姿态在荒芜的土地上奔驰。
卫青弦心中一万个问号，可看着其他的女孩一脸的恐慌和害怕，估计知道得也不比她多。
面前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土豆。
卫青弦看过去。
是一个长相很好的女孩，穿着上好的绸缎，脸上和身上都是污泥，那一双眼睛却十分澄澈。
“你先吃点吧，他一天才给一次饭。”女孩显然比她先来。
“我们为什么被抓？”卫青弦能够猜到的是，自己估计被那个老妇卖给了这个男人，而这男子一身军装，赶路赶得风尘仆仆，似乎要把她们送到什么地方去。
女孩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我从乡下祖母家中回京，路上被流寇打劫，没了盘缠和马车，好不容易到了县城，一不小心受了骗，就被卖到了这里。”
“你家在京中？”
女孩点头：“京城那家做糕点的云水遥是我家的铺子。”
卫青弦点点头。
没听过。
“你呢？”女孩细心地打量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两人交换了名字，卫青弦只说自己也是赶路途中遇害，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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