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弦借口饭后消食出来走走,不多时便发现有人跟在身后,她急速地躲进一个拐角,抽出随身的匕首,紧紧握着。
来人似乎注意到了匕首上反射的银光,脚步停在那儿,说明来意。
“卫姑娘,李大人要在下请您过去一趟。”
“找我有什么事?”卫青弦没有放下匕首。
北司狱纪律严明,周九也不知道主子找她何事,只能拱起浓黑的眉毛,闷闷地说有要事。
卫青弦从拐角露出半个头,认出这人经常在李彻身旁,上次当着不让他们进去小雨屋里的也是他,估计也是个不讲情面的。
她没有说不的余地。
周九带着她绕过后院,来到李彻住的院子。这里离府中其他公子小姐住的很远,中间隔了荷池假山,显得格外宁静。
巨大的银杏树下,一排几个侍从跪在地上,绳索将他们双手倒扣。
李彻换了一身深紫色胡服,长发束在头顶,长刀抱在胸前。
月光下如玉的面容没有任何瑕疵,若是不知其人,还以为是个谪仙似的人物。
卫青弦收回目光。
看这一院子的人物,她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还是一贯的装傻充愣。
皮笑肉不笑:“李大人,大晚上的,喊小女子过来干嘛呢?”
李彻甚至没看她。
卫青弦呵呵两声:“懂。”
然后麻溜地一个一个把脉,她所习得的道术能够通过一个人的脉搏跳动,知晓他的曾经,不多时就了解的差不多了。
叹了一口气:“都不是。”
李彻这才正眼看过来,他眸孔深不见底,仿佛里头天生藏了座凌厉的冰山,抬眼间像无数冰刃聚拢,生生地朝人身上砸去。
卫青弦有时候会想,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会有这么锋利的眼神。
李彻没有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
“你看到了什么?”他显然对她不够信任。
如果她是凶手,或者要刻意隐瞒什么,那除了严刑拷打别无他法,所以现在问她,还只是开胃菜。
她的答案决定了这十个人会不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卫青弦试探地问道:“你确定你要知道?”
这十个人和案件当然毫无瓜葛,她看到的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你说呢?”
“那好吧。”卫青弦首先站在第一个婢女面前,“她怀了大公子的孩子。”
女孩惊恐地抬起来,颤抖着都忘了辩驳。
又站在一个老人面前,“你儿子赌博被抓了要赎金,所以你偷了老夫人不常用的首饰去卖了换钱。”
“还有你,喜欢二小姐,总是偷偷看她。”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经常偷懒没去干活。”
“你嘛。”她站到一个略小的男孩面前,似乎是刚刚进府的,“你家里闹瘟疫,所以把你卖了换药。”
“.......”她一连把十个人的腌臜事全抖了出来,一时间鸦雀无声,连一直职业素养很好的周九也忍不住轻咳两声,似乎承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
“怎么样?我没说谎吧?”
像李彻这样观察敏锐的人,她若是说了半句谎话,估计都被被发觉。
李彻没有讲话。
似乎在过滤她所说的。
面前的女子没了刚进府时的拘谨,本就是不拘小格的性格,此时眉飞色舞,神态饱满,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小黄狗。
至于为什么是小黄狗,大概是因为她穿了件黄色长衫。
半响才听到男子下令:“把人放走。”
“大人?”周九似乎没想到李彻会这么轻易地放手,本来从没有异议的他也有些诧异了。
“李大人英明。”卫青弦接过话头,忙不迭地去把人一个个松绑。
这些个下人不明其状,方才从卫青弦惊人的爆料中回过神来,又庆幸于李彻难得的大发慈悲,一通感激涕零的拜谢之后,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还不走?”见女子站在原地不动。
卫青弦笑眯眯地背着手:“当然是有要事要禀告给大人。”
她必须要让李彻认识到她的价值,她才能借机留下来。
李彻站在银杏树下,月光印照着金光璀璨的树叶,片片舞动着垂落在他宽大的肩膀,卫青弦看不清纷乱落叶下他的神态,只见他轻轻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过去。
卫青弦堪堪到他下巴。
“大人,我发现了李夫人有问题!”她压低了声音,似乎觉得还不够隐秘,用手遮住嘴型,垫脚凑到李彻耳边。
女子身上独有的清香弥漫着扩散,李彻一低头,目及女子一张一合的嘴唇,细长白皙的脖颈,姣好的容颜如雪山般给人以纯粹的冲击。
男子:“什么?”
以为他没听清,她一边愣头愣脑地持续靠近,一边又不由得把声音压得格外低,“李夫人手腕上有伤痕。”
像他们这样的士族,从小锦衣玉食,身上怎么可能有半点瑕疵,而且那伤痕看着很严重,像是鞭子抽打所致。
她抬头对上男子如墨宝般黢黑的瞳孔。
心跳漏了一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越了界,反射性退了几步。
男子脸上并无惊讶之色。
卫青弦脑海中一个猜测升腾:“你早就知道了?”
“比你知道的早点。”北司狱的情报网无所不包,李彻想要知道点什么,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
“那还有没有我不知道的?”
男子面无表情,卫青弦知道没戏。卫青弦能用占卜知道的事情,他严刑拷打便可,破局不过时间问题。她于他可有可无,自然也没必要告诉她什么。
不过卫青弦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
她有的是办法让李彻对她刮目相看。
“我猜,李夫人身份尊贵,能这么对她,她还遮遮掩掩的人屈指可数,死去的李大人很有嫌疑。”
自从胡姬死了之后,李安图不仅沉溺花红酒绿,还有了暴躁虐杀的倾向,他经常流连烟柳之地,是因为在这些地方想抹杀掉一个人的存在,只需要一沓纸钞。
但最终是纸包不住火。
李夫人知道之后,两人不可避免地爆发了矛盾,李夫人苦口婆心哀求自己的丈夫不要虐杀无辜,李大人就将所有手段用在了李夫人身上。
虽然碍于李夫人身份有所克制,但经年累月的虐打,让她身体素质直线下降。
“还算脑子机灵。”李彻似乎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相对而言,他更想把卫青弦的脑子破开瞧瞧里面都有些什么。
-
卫青弦走后,李夫人担忧地拉着李梨的胳膊,她害怕外人看到自己的伤疤,不想让这桩丑闻闹得人尽皆知。
在她眼中,就算被李安图打死,也比让人知道了强。
李梨安慰着噤若寒蝉的母亲,她今年十七,比李夫人还高,将人圈在自己怀中。
语气轻柔地好似河边堤岸上的杨柳:“没事的没事的,母亲,她没看到,没看到,别担心。”
至于卫青弦到底看没看到,她不想深究。
一个外人罢了,若是不想节外生枝,都应该懂得闭嘴的道理。
李夫人神经放松下来,很快在她怀中睡了过去,她示意婢女把人抬上床。
在她接进府中第三年,她便发现了李安图和李夫人的秘密。
这对爱她如亲生女儿的养父母,白天对她极尽宠爱,有求必应,将自己塑造为一对恩爱的模范夫妇。可一到到了晚上,将她早早哄睡了之后,他们就会紧闭房门,屏退下人。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
她被雷声吵醒,十来岁的孩子害怕极了,便独自下床,小小的一团,在黑暗中格外方便,几乎没人发现她。她就这么顺利地站在了那间屋子门外,推开一点点缝隙——高高的养父手中拿着沾了血的长鞭,养母卧倒在地,不着片褛,白皙的身体上长一条短一条的红色血痕。
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那个时候,屋内两人的神态。
她被吓住了。
险些叫出声。
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用大棉被将自己紧紧地裹起来,脑海中的血腥景象挥之不去。
李夫人次日清晨,看到地便是抖了一晚上的小女孩,额头和后背尽是汗水,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还以为是被雷声吓坏了,李夫人又愧疚又无奈,抱着李梨止不住的流眼泪,只怪自己没照顾好她。
李安图得知之后,李夫人每晚陪她的时间似乎更多了。李梨每天都说自己睡不着,拉着李夫人讲话本,企图用自己绵薄的力量阻止这场残忍的虐待。
“小姐。”婢女的叫唤打乱了她的思绪。
“卫姑娘回来了。”
她嗯了一声,交代问了一句房间收拾了没有。
“卫姑娘说不习惯有人伺候,不让婢女们留下。”
李梨神色如常:“退下吧。”
卫青弦住进新屋,把门窗全部关得紧紧的,虽然不习惯有人伺候不假,但是她更多的是自保。
现在整个李府都不安全。
她不认为从之前那个屋子搬到这里,就会有多大保障。婢女多了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混进点什么人,做什么手脚,一碗毒药给她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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