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的木窗被婢女推开半截,院内桃花树的芬芳飞散进来,床帘包裹着一位熟睡的雍容女子。
感觉到她有所动静,婢女一拥而上,擦汗的、喂水的、穿衣的,一切有条不紊。
女子习惯地被一大堆人服侍,方才睡醒就拉着身边婢女询问。
“阿彻呢?”
“三公子把小姐和卫姑娘救起来后就走了。”
“卫姑娘?”李华印象中闪过一袭青衣的女子,面容昳丽,身姿纤弱而有风度,装束得不同于一屋子的繁缛,显得格外清爽。
李华心中没来由的一滞。
婢女继续解释道:“似乎是老夫人请来的道仙。”
“阿彻...怎么会救她?”这话问的奇怪,但放在李彻身上却十分贴切,如果是一个毫无交集的人,就算是顺手的事,他也断不可能去做。
旁边的婢女是她从宫里带回来的,不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迎合着话头颠三倒四地奉承着:“许是三公子心肠好。”
心肠好?
李华心中苦笑。
她从小那么护着他,险些丢了性命,才换来如今几分礼待。可这道姑不过才来了几天,李彻居然就如此另眼相待。
她倒是有些好奇,这姑娘是何许人也。
她虽锦衣玉食,可身子骨一向不好,眼下气虚体弱,像蒲苇一样倚靠在床边。
“卫姑娘醒了没有?”
“她舍身救我,理应好好谢谢人家,小翠,你去看看情况,若是人醒了,就请过来,我当面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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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赶到的时候,卫青弦正在院子里坐着,脑子里不断盘算着接下来要如何行事,才能如愿留在李府。
“贵妃娘娘请我过去?”
小翠说明来意,便杵在门口。左右是贵妃的邀约,她不好拒绝,正好也出去走动走动,这贵妃和李彻关系好,或许还能套出点什么来。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事与愿违。
李华热情地拉着她东扯西扯,言语间倒像是在打听她和李彻什么关系。
卫青弦总不能实话实说,随便编个理由又混不过去,支吾半天,倒成了个模棱两口的高手。
“阿彻从小不爱亲人,若是寻常人,就算是顺手,他也决不会救,卫姑娘和阿彻倒是有缘分。”她笑眯眯地看过来,不知怎地,卫青弦却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一说寻常人,点明她和李彻关系匪浅,二说她和李彻有缘,拐着弯逼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卫青弦只觉得头痛。
硬着头皮道:“和三公子见过几面,算不上很熟悉。”
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婢女。
“贵妃娘娘,二小姐来了。”
没想到李梨会来,李华倒是心中新奇,叫人喊进来。
李梨是五六岁接到李府来的,那时候李华十岁,再过两年就被赐婚太子,十三岁完婚。两人在府上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久,故而李府人丁稀少,他们关系却并不亲密。
只不过李梨名声好,她这个做大姐的,心里也欣慰。有时候也想着拉近点关系,一开始还时不时的叫进宫里去寒暄,倒是这几年似乎李府管教严格了点。皇宫毕竟是皇宫,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每旬因为误打误撞而死掉的人不计其数,李府出于保护的需要,也就不想让李梨常常出入。
“大姐姐身体好些了没?”李梨天生有种亲人的特质,刚一进屋,就亲近地拉着李华的手关切问候着。
“我没有大碍,倒是卫姑娘险些被我害着了。”
李梨替他们打不平:“大哥哥也太不像话了,祖母这回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若是平常府里的丫头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华现在是贵妃的身份,这事宫里估计也都知道了,李府要是处理不好,就只能等着太后纠集御史谏臣把他们安国公府一通参劾。
欧阳靖也动了气,还没等李楚清醒过来,就叫人关进柴房。听经过的下人说,大公子喝断了片,在柴房大吵大闹,丝毫不记得自己做过的荒唐事。消息传到欧阳靖耳朵里,更是直接断了吃的,打定了主意饿他几日。
李华对自己这个同族哥哥也是向来没有好感,他们这样的高门大姓,就算贪图享受也讲究名声。流连烟柳之地的势必写上两句抒情诗词,喜欢谈鬼说狐的更是长篇大论附庸风雅,无论怎样行径都能找到一个名头,不至于被人轻看了去。而李楚这样一个整天昏天黑地的纨绔子弟,还出生在安国公府这样的门第,自然就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以至于忽略了他们本身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李梨的加入缓和了李华对卫青弦的步步紧逼。
“听闻妹妹要参加明年的明法科考?”当今太后掌权之后,对科举考试放宽限制,允许五品官员以上子女年满十五岁者参加。
此令一出,在朝廷上掀起轩然大波,老古董守旧派拼死抵制,亲太后党改革派则一意孤行,两边在朝廷上争锋相对。按理讲李梨要等守丧期过了才能参加,可改革形式不乐观,太后需要他们这样的士族女性添砖加瓦。
这一系列的举措,早已打破常规,听闻萧太后还集结北门学士造门第书。
李梨不加掩饰自己对萧太后的敬佩和憧憬。
“承蒙太后娘娘关照。”
李安图生前在官场左右逢源,明面上是太后党,实际上并没干多少实事,逃不过女子无书便是才的刻板印象,私底下得知李梨喜欢律法,还十分抵触,曾叫人烧了她整面墙的书籍。
这事在李府闹得很不愉快。
如今李安图过世,李梨没了那顾忌,除了每日去欧阳靖那里例行请安,便是成天关在自己屋里研究律法。
用完午膳,李华身体不适,李梨和卫青弦便一一告退。
迎面撞来的丫头十分焦急。
卫青弦认出小玫,不知怎地,心中突感不妙。
果然小玫一见着卫青弦,往日的分寸也没了,抓着她的手:“卫姑娘,您快去看看吧,小雨,小雨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卫青弦心跳漏了一拍。
“姑娘,你快过去看看吧,小雨,小雨被杀了!”
“什么!?”卫青弦不敢置信,步子都轻浮了些,李梨看出她的虚弱,一把扶住她摇晃的身躯。
“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带着几个婢女一路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小雨房门打开,显然是小玫惊慌失措所致,屋里头摆设简单,一张四方桌被挪到床边,旁边晃着一只脚。
“快,把人放下来。”
卫青弦感知到女子气还未绝,也顾不上惊恐,招呼李梨带过来的几个婢女,以最快地速度把人放下来,也顾不得旁人,一只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太微弱了。
小雨痛苦的脸跃然脑海,手中的杯子掉落,然后昏倒在桌子上。
卫青弦来不及多看,连忙拉着做紧急措施。
“还愣着干什么?”李梨语气沉重地斥责身边的侍女,“快去叫人来。”
“小雨,小雨,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卫青弦轻拍她的脸颊。
再用手去试探她的鼻息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去喊人的婢女很快带来了一位医师也于事无补。
站在院内的下人通报了一声:“三公子来了。”
李彻这几日一直派人观察着情况,是故小雨一死,他便接到消息,从城南的北司狱赶过来。
人群很快被疏散,卫青弦和李梨也被毫不客气地拦在屋外。
“没想到小雨也......”李梨似乎有些不能接受。
卫青弦抱胸靠在门口,视线跟着屋内的李彻不断转移,突然就看到李彻蹲在窗户下,伸出手朝地面探了探。
有发现。
她心中一喜,刚想看仔细点,就对上李彻投来的冷漠目光。
“北司狱办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开。”不愧是长久跟着李彻混的人,一个北司狱侍从,对着李府小姐也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
李梨倒也不生气,反而看向卫青弦,关切地询问道:“这里实在不安全,卫姑娘要不住到我那儿去?”
见眼下实在没办法跟进,卫青弦泄了气。
屋内的检查员把李彻方才发现的粉末装起来,又喊来仵作验尸。
“上吊毫无挣扎的痕迹,也没有其他被人残害的伤口,初步判断是自杀。”
和之前三人的死法一致。
卫青弦被李梨拉进她的院子,一进屋就看到案几旁坐了个妇人。
李夫人也知道了小雨死掉的消息,她是一个性格柔弱的人,连忙跑到女儿这边,乞求某种心理上的安抚。
“听说又死了一个?”她强忍恐惧。
死的都是和她丈夫有关的婢女,怎么能让人不害怕。
李梨轻轻嗯了一声,她神色已然安定下来,拉过李夫人的手,语气更加轻缓,似乎生怕引起她某种情绪。
“母亲怎么不在自己屋里休息。”
李夫人这些日子显然是十分伤心的,睡也没怎么睡,吃又不怎么吃,半月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李梨自然是担心的。
她拉着母亲倚靠在自己肩膀上,李夫人的情绪显然稳定了下来,她抓着手帕的手似乎想摸上李梨的脸颊。
绣着白鸟纹的绸缎滑下手腕,一道深褐色的刀疤闯入卫青弦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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