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身侧那几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神仙打架会波及到他们这些凡人。
沉默须臾，太后慢悠悠坐起身，轻飘飘挥了挥袖子。
那几个男子如蒙大赦，慌忙整理着衣袍，躬身退了出去。
随着殿门被轻轻关上，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倏忽发生了变化。
萧时璋走近几步，将那布袋放在案几上。
他声音压得极低，“慕姨看看这个。”
慕成玉打开布袋，一股腥气扑面而来，她顿时抬手掩住口鼻，眉峰紧蹙，“这东西哪来的？”
“抓了两个刺客，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 萧时璋语气平淡，“那两人绑架了周如望，想以这毒药威胁他来行刺我。”
慕成玉捻起一颗毒丸，放在鼻尖轻嗅，眉头皱得更紧，说道：“这东西毒性霸道，不发作时人体毫无感觉，一旦毒发，顷刻之间便能让人肠穿肚烂，连救的余地都没有。而且它的几味主材十分珍稀，造价极高，绝非一般刺客能弄到的。”
她将袋中毒丸尽数倒在案几上，黑沉沉的药丸滚落下来，“这东西倒有几分眼熟……”
略微一思索，慕成玉抬头看向萧时璋，眸色沉了沉，“又是辛家的人？”
萧时璋淡淡颔首：“这次是他们。”
“怎么，你还是觉得背后有两拨人在捣鬼？”慕成玉挑眉问道。
“不全是，”萧时璋目光落在那几颗毒丸上，“他们应当是一伙的，只不过内部略有分歧。今日审讯时，其中一人故意供出幕后黑手是您，想来那两人本就是故意被抓，目的便是加深你我之间的嫌隙，这等拙劣手段，倒像是辛家那帮人的手笔。”
他继续道：“辛家的人做事极端，蠢笨得很；另一拨人却行事谨慎，顾虑周全。虽手段不同，但大抵是同一个目的。”
慕成玉眸中寒光乍现，拍了下案几，“哼，当年竟让辛家余孽逃了出去，没能赶尽杀绝……好在当初父亲为保你性命，故意放出风声，让满朝文武都以为你只是个傀儡，否则以他们这些年的动作，怕是早就得手了。”
“当务之急是查清另一拨人的底细，”萧时璋语气凝重，“他们藏得极深，不可小觑。三日后便是西域使臣到达京都的日子，据那刺客所说，有人会借宴席动手……”
慕成玉一听，急道：“既如此，我叫父亲即刻带兵回京！”
萧时璋却摇了头：“此次应当不是大规模谋反。既是借了使臣的由头，多半是刺杀，只是具体如何动手，尚且不知。”
他顿了顿，补充道，“慕将军那边先不急，大量兵马回京只会打草惊蛇，若想将他们一网打尽，还需徐徐图之，引蛇出洞才是。而现如今，有一事需麻烦慕姨。”
“何事，你尽管说便是。”
“这毒丸，可有解药？”
慕成玉闻言蹙眉，道：“是周家那孩子中了此毒吧，不过他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你如此上心？你难道……”看上他了？
后几个字被她吞下，没说出来。
萧时璋眼里没什么情绪波动，只语气坚定地说道：“慕姨，关于他，我之后会向你解释。只是如今他因我而中毒，我不能见死不救。”
慕成玉从他平静的神色里看不出什么，只得压下心底的猜想，重新拿起毒丸端详，半晌才严肃道：“这毒难解。”
闻言，萧时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毫无办法？”
慕成玉略一沉吟，道：“这毒太过霸道，应是没有解药的，但……”
她说着，缓缓伸出玉白的手指，袖口微动，一条通体漆黑、仿若黑丝的细虫慢悠悠地爬了出来，停在她的指尖，触角轻轻晃动。
“还有一法子，便是用我们南疆人的毒去克它。”
“以毒攻毒？”萧时璋蹙眉。
“没错，”慕成玉指尖轻点那小虫，语气带着几分自得，“我这蛊虫可不是凡品，在它面前，这几颗毒丸里的毒根本不够看的。”
可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却迟疑起来，脸上也泛起几分不自然：“不过……”
萧时璋抬眼看向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不过什么？”
慕成玉略微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下，“这蛊虫是我闲着没事养的，毒性厉害，压制周如望体内的毒绝对绰绰有余，但……”
她干咳两声，眼神有些闪躲，过了好一会儿才苦恼地扶额：“这么说吧，这蛊虫名为情蛊。”
“中了情蛊的人，会渐渐对下蛊之人产生情愫。”慕成玉动了动手指，将手凑近案几，那只漆黑的蛊虫正绕着她的指尖缓缓爬行。
说话间，那蛊虫已爬至毒丸旁，细长的触角轻轻晃动，像是在嗅闻，随即张开细小的口器，开始噬咬那些毒丸。
慕成玉继续说道：“对方的身心都会慢慢依赖下蛊者，对其情意深重。只要蛊虫一日不取出来，这种情意还会随着时日加深，越来越浓烈。”
萧时璋的目光落在蛊虫身上，久久未动，眸底情绪翻涌。
慕成玉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玉瓶，轻轻搁在案几上，瓶身通透，泛出温润的光泽，“要还是不要，你自己定夺。”
见他仍在犹豫，慕成玉又道：“若是不愿用这情蛊，我也能让人从南疆再寻解毒之物。只是路途遥远，快马加鞭也得五日才能送到，可这毒……估摸着三日左右便会发作。”
“不必了，”萧时璋伸手拿起玉瓶，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正啃食毒丸的蛊虫收了进去，瓶塞轻叩的声响在殿内格外清晰，“多谢慕姨。”
“时璋，”慕成玉看着他，语气添了几分郑重，“这情蛊会让中蛊者与下蛊者的羁绊越来越深，你可得想清楚。依我看……”
她顿了顿，“你不妨让旁人代劳下蛊，不必亲自动手。”
萧时璋将玉瓶妥帖地收进袖中，没有回答，只微微颔首，转身大步离去。
慕成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这情蛊解了眼前的危，却也埋下了更深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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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让他歇息，其实也就是寻了处偏殿将周如望关了进去。
“公公，我当真不能出去走动走动吗？”周如望看着正要退出去的禄安，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禄安脚步一顿，转过身时，脸上不见半分笑意，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没什么温度，只淡淡道：“陛下特意吩咐，让您在殿内安心歇息，也是怕再出前些日子落水那般的意外。”
“……”周如望被那眼神扫过，顿时没了再追问的勇气，默默闭了嘴，眼睁睁看着禄安躬身退出去。
殿门被轻轻阖上。
他旋身坐到榻边，双腿伸直，脚丫子悬空晃悠着。
那暴君今日行径古怪，又是灌茶又是……那般折腾，该不会还是在怀疑他要下毒吧？
周如望下意识摸了摸小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明明他才是被人逼着吞下毒药的那个。
罢了罢了，跟那位喜怒无常的主儿，实在没什么道理好讲。
周如望往后一倒，直直躺平，索性闭上了眼。
既然难得有空闲歇着，总不能白白浪费了，管他什么毒药、什么猜忌，先睡一觉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周如望猛地睁开眼，只见窗外透进殿内的天光已染上几分昏黄。
完了完了！他不会睡过头，误了回去的时辰吧！
怎么也没人来叫醒他？
他手忙脚乱地从榻上爬起来，衣襟歪歪斜斜的也来不及整理，但转头却见萧时璋正坐在软榻的另一侧，正垂眸凝神看着膝上摊开的书卷，指尖偶尔轻轻翻过一页。
中间的矮几上多了个高足盘，里面摆着几样精致糕点，甜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注意到他的动静，萧时璋缓缓合上书籍放在矮几上，书脊轻叩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目光徐徐转向周如望，眸色平静无波。
周如望心里咯噔一下，膝盖下意识就想往地上弯，结果嘴里刚吐出个“陛”字，就被对方打断。
“坐回去。”
周如望连忙垂着脑袋，乖乖缩回脚，重新坐回榻边，手指有些紧张地绞着衣摆。
萧时璋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往后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跪下。”
啊？
周如望茫然抬眼，却见那暴君神情淡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哦……”他讷讷应着，心里却满是疑惑，可没等他理出个头绪，萧时璋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他惊得心头一跳。
只见萧时璋抬手，将那只高足盘往他这边推了推。
周如望眨了眨眼，心里暗自揣摩着萧时璋的心思。
他偷偷瞄了眼萧时璋的神色，见对方眼帘微垂，看不出情绪。
周如望犹豫片刻，慢慢伸出了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捏起一块八珍糕，另一只手虚虚托在下面，恭恭敬敬地递到萧时璋嘴边，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萧时璋似乎怔了一下，目光从周如望发颤的指尖移到那块糕点上，眼神晦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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