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年又来了墓园,他怀中抱着叶姝亲自包的花,手上照例拎着一盒巧克力。这半年他每次来都会带上一盒巧克力,各种品牌各种口味,没有重复过。
他想,邱杨应该会喜欢。
只是这次,桑年没有打开巧克力,而是坐在邱杨的墓碑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他晃了晃瓶子,像献宝似的,“哥哥,这里面是我半年来攒下的安眠药。”
“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所以找医生配了这个药。”
“但是我又不想吃……”桑年看了一眼墓碑上他凭记忆画出来的邱杨的画像,笑了一下,“药太苦了。”
他打开药瓶,将安眠药倾数到在手心上,“哥哥,我真是个胆小鬼,还嚷着说要给你报仇,结果什么都做不到。”
邱杨的意外离世他一直以为是桑瑜动的手,可离开桑家后他找过很多私家侦探调查,调查结果无一不显示那就是一场意外。
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是意外也好,是人为也好,是什么都好,总之他不在意了。这个世界早就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这么厚颜无耻地活着,还间接害死了一个人。
虽说桑宁的死错不在他,要怪也只能怪桑文华,怪桑瑜,怪每一个逼着他和刘劲远结婚的人。没有他们安排这一出,刘劲远就不会在葬礼上动歪心思。
他每天都这样劝告自己,不是他的错,和他没关系。可他还是过不了这个坎,他忘不掉桑宁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忘不掉陶婉茹恶毒的诅咒,忘不掉那之后闻宴每次看到他都不自觉皱起的眉头。
他太累了。
他也尝试着去迎接新生活,认识新朋友。可不管他怎么做,回到家后独自一人时,他就感觉自己在逐渐被黑暗吞噬,挣都挣不脱,然后陷在无边的黑暗中慢慢窒息。
今天是桑宁的生忌,也是他的生日。说来也可笑,他从未过过生日,毕竟在没被桑璟带回桑家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一天,邱杨虽有心给他过,可都被他直接拒绝了,只说给邱杨过生日就好,他不需要。后来回了桑家,知道了自己的生日,却也没过过。
他倒是告诉了邱杨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哪天,可那个时候今年的生日已经过去,他们只能相约着来年一起庆祝。
造化弄人,唯一想帮他庆生的人死了。
他本想着带个蛋糕过来的,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可又想到既然从未拥有,那便不要这么矫情了,叫邱杨知道了要笑话他。
桑宁抬头看了眼天空,秋天的晴空万里无云,天是澄清湛蓝的,吹来的风中夹杂着丰收的喜悦,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宁静。一如很多年前的这个季节,邱杨带着他去稻田里捡收割机散落的稻穗。
不过这片祥和大概要被他打扰了。桑年苦笑了一声,想到现如今唯一能称为他朋友的叶姝看到他给她发的定时邮件时不知会是什么表情,会吓一跳还是会哭着骂他?
不过他也管不了了,他就只能麻烦叶姝了,谁让她整天自诩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呢。
桑年最后又看了眼邱杨的画像,然后缓缓将手心中的药片全部塞进了嘴里。这会儿他倒是感觉不出苦来了,一边嚼一边笑,像在吃糖果。
意识朦胧间,他看到一个人冲了过来,然后将他紧紧抱起。
是哥哥吗?
哥哥来带他走了吗?
叶姝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店门口的花园秋千上晒着太阳,正感叹生活如此美好时,突然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她便听到手机邮件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她一般不用邮件,知道她邮件地址的人也很少,印象中只有桑年会通过邮件与她沟通,除了他以外就是一些垃圾邮件了。
但闲着也是闲着,叶姝心情大好地打开了邮件,最上面一封未拆开的邮件来自桑年。
桑年不是回定州看他哥哥了吗?怎么会给她发邮件?
叶姝百思不得其解,点开后匆匆看了一眼便全身发抖,整个人都僵住了。读到最后,叶姝才明白过来这是桑年的一封遗书,没有交代其他的,只是拜托她替他收尸然后将他葬在他哥哥墓旁。
叶姝几乎是颤抖着冲进花店,飞快地找到自己的包掏出车钥匙便转身出门去开车。哪知她脚刚踏出花店门就撞到了一个人,剧烈地碰撞让她往后倒去。
可她没有摔倒,而是被一人紧紧抓住手臂,睁开眼睛,她便看到陶则谦神色紧张,问她有没有事。
叶姝摇摇头,“谢谢,对不住我今天有事,改天再专门答谢你。”
“发生什么事了?”陶则谦焦急地问。
今日是桑宁生忌,陶则谦去看望桑宁的路上碰到了闻宴,看到闻宴手中的花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买,又想着刚好顺路路过叶姝的花店,便打算过来买一束花。
叶姝根本来不及解释,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点,然后对陶则谦说:“我现在要去定州,我朋友……”她看了眼陶则谦,“就是你表弟,桑年,他可能出事了。”虽然应该说他肯定出事了,可叶姝还是不忍说出来,她只希望自己到的时候桑年还活着。
“他怎么了?”
这句不是陶则谦问的,叶姝看向他旁边,才发现闻宴也在这里,于是她就把桑年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闻宴听到后眉头紧紧皱起,他稍思索了一下便对叶姝说:“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他说的没毛病,叶姝现在整个人都颤抖着,连方向盘都握不住。
“我送你去。”说完便将手中的花递给陶则谦,“帮我和宁宁说一声。”陶则谦看了眼叶姝,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
“我和你们一起去。”
去的路上,叶姝在闻宴的提醒下找到墓地管理员的电话打了过去。
“对,是有个叫桑年的人一大早就来了。”管理员查看了来访登记簿,“他几乎每个月都来。”
叶姝捂住了嘴巴,眼睛早已迷糊不清,“他还在吗?”
“这不清楚诶,今天人有点多,我没留意。嗨,也不知道今天吹了什么风,一上午来了好几波人,最后一个下了车直接冲了进去,我在后面喊了好久要登记,他都不听,最后还是他司机下车过来登记的。”
管理员的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了,叶姝本想打断然后挂掉电话,却又听到他说:“不过他出来的时候怀中好像抱着一个人,隔着远我没看清,只看到那人脸白的哟……”
闻宴转过头,拿过手机,“他叫什么名字?”
“啊?”电话传来的声音突然变成一个男人,管理员吓了一跳,停顿了三秒后回答:“好像姓刘,等等我查一下,对,是叫刘文远。”
闻宴打了个手势让赵叔靠边停车,“好的,我知道了。”然后将手机还给叶姝,继续说:“刘文远怀中的人应该就是桑年。”
叶姝:“真的吗?那么说年年得救了?”
闻宴目光深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打了个电话。
“查一下刘文远现在在哪家医院。”
电话那头回了句“好的”,随后闻宴便挂断了电话,然后吩咐赵叔继续开车。
“去定州。”
情况紧急,桑年如果还活着,刘文远应该不会冒险带桑年回海市治疗。上高速后不久,闻宴接到一个电话,于是便把目的地改成了定州的一家私立医院。
单人病房内,桑年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张脸泛着死寂般的白,毫无生气。若不是医生告诉刘文远桑年已经抢救过来,他还以为面前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如果再晚一点,如果他没有派人跟着桑年……
他不敢想,只是十分庆幸虽然桑年一直拒绝他但他却从未放下过桑年,因此才会派人每日跟着桑年,向他报告桑年的动态。
他知道今天桑年来定州的目的,他也知道今天是桑年的生日,所以他也跟了过来。他打算订个酒店替桑年庆生,正替桑年挑选蛋糕口味的时候派去跟着桑年的人突然打电话过来,他皱眉接起,便听到那头说桑年不对劲。
于是他立刻坐车赶过去,到了邱杨墓碑前,看到了无生气的桑年,他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还好送来的及时,还好医生说他吃的药大部分都过期了。
刘文远握着桑年细瘦的手,心中懊悔不已。他就应该是强行把桑年带在身边,每天看着他,不让他做傻事的。可他太忙了,这半年要面对公司其他董事的不满与不服,要处理刘劲远之前留下来的烂账。
最近桑家抢了他们好大一笔生意,他忙得根本抽不开身,知道今天是桑年生日,才堪堪挤出一天的时间。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刘文远伸手摸向桑年的脸,动作很轻带着无限柔情,最后他的手停在了桑年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他盯着桑年的唇看了许久,最后才撇过头深呼吸一口气。
短信提示音响起,刘文远点开查看,只一眼他就抿起嘴唇,然后面无表情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叶姝哭得不能自已,陶则谦一直在旁边安慰着她,而一米开外,站着闻宴。
刘文远眼神暗了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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