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点。
许辰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被铺天盖地的桃花掩埋,世界从宽松变狭窄,把身体挤成羊水中蜷缩的模样,温暖、密闭。
梦里有人让他睁眼,声音熟悉,于是他睁眼了,睁眼看见了沈清和。
现在的他希望他从来没有睁开过眼,未来的他会一次次回味今天的场景。
目前的沈清和正全身光裸地站在浴室里。
头顶的淋浴还流着水,突然间水管炸裂,水刀从四面八方捅过来,沈清和放在桶里的衣服不幸遭殃。
脚下汪出一片水潭,沈清和甩甩手,无奈扶额,毛巾也湿透了,他甚至没有工具来擦干自己。
浴室门被打开一个缝,屋外空无一人,沈清和露出眼睛,正对上熟睡中的老王。
老王?
老王不算人。
沈清和沉思几秒,面对着被水汽熏花的镜子,视线落在自己的**上,转身不动神色地推开门,潮湿的脚印落在地板上。
不加掩饰的春光乍现有时也许要高于中国人最为推崇的含蓄美。
许辰风时运极好地到来,一睁眼就欣赏到这难得一见的美丽。
他忘记闭眼,忘记用爪子捂住眼睛,等沈清和轻飘飘地离开,留下一串湿润的脚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蠢。”
名义上的主人瞥他一眼,走进了卧室。
屋外传来一连串虚弱的猫叫,活像是吸了猫薄荷,不然就是要发春。
沈清和翻出一件旧的棉质睡袍,他自己都不记得这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了,脑子里搜索半晌,突然回想起他那个天天穿西装,蹬皮鞋,浑身上下挂着名牌的邻居。
这衣服……
沈清和扒拉几下,好像是他送的,他刚搬过来,那人就找上门来,彬彬有礼地敲门送礼物,沈清和对他的初印象是社交公子,末印象是社交强盗,一张嘴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话,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他叹口气,转身重新找了一件衣服套上,把客厅里的老王抱起,塞进怀里。
老王战战兢兢,浑身僵硬。
沈清和一只手摸它的背,另一只手操作电脑,正在做小组任务。
怀里的猫一动不动,石化一般,以往老王总会试图爬上书桌看电脑,或者跳下去在客厅里游荡。
沈清和戳戳他的胳膊,觉得好玩,时不时又动动手脚,今天的老王乖得离谱。
命运是一件玄妙至极的事,都说祸福相依,沈清和过了一晚上的安静日子 ,第二天大祸果然如约而至。
老王不幸地步入发情期,没课的大学生正把脑袋蒙在被子里,怀里空荡荡的,老王一早挣扎出来在客厅里高唱求偶歌,时不时传来尖锐物品划过木头的声音,让人头皮一阵发麻。
“喵……喵喵……”
听得沈清和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烫煎饼,睡觉的权利被剥夺,他慢悠悠坐起身,几缕头发叛逆地翘起,他伸手抓几下,就趿着拖鞋飘出卧室。
老王正在极不雅观地解决生理需求。
“靠!”
沈清和没忍住爆一声粗,在原地转一圈,转头回房间掏出手机,对着老王一顿猛拍。
沈清和认识的人中,唯一有养猫经验的就是周诚了。
消息发过去,以往手机不离手的人却出奇地没有回复,睡觉,吃饭,什么都可能。
“靠!”
沈清和又爆了一声粗,起床气让他烦躁地抓着头发,谁能接受自己的弟弟放着自己的面撸管。
反正沈清和受不了,他脑袋埋进手掌里,等了半晌,才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在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
“急!猫咪发情怎么办?”
网站消息推流极为快速,他刷新几下就多了二十浏览,三条回复。
“剁了……”
“上面的别添乱,猫咪发情不能绝育,有可能大出血死掉的。可以先去配种,或者去宠物医院看看,等过了发情期再绝育。”
“春天到了,动物们该运动了~”
还有网友贴心地私信给他转发了一个帖子“三个图教你如何处理猫咪发情!”。
沈清和回复:谢谢!
网友回他一个自嘲熊表情包,接着说:姐妹,你要是不想给猫猫绝育还可以买抑制药,只要注意剂量就好。
沈清和又道了一次谢,看着图片里的药,在网上查成分,他不是学的医,没看出什么名堂,把照片转发给周诚。
周诚还是没回复。
老王在狭小的客厅里转悠,时不时留下几滴澄黄的液体,气味被压缩成一团塞进沈清和的鼻腔。
他用外套裹住脑袋,瘫在沙发上沉思几秒,掏出手机查一下银行卡余额。
仍旧是精确到小数点的穷。
苦谁不能苦孩子,沈清和嫌弃地抱起正在乱滋尿的老王,把它放进垫了一层旧衣服的纸袋里,打算去医院看看,最好尽快处理掉他的作案工具。
刚下楼就在楼梯间遇到了熟悉的精英邻居,这次他倒是极为迅速地发现袋子里喵喵叫唤的老王,脸上的笑容一滞。
“它……它在上厕所?”
这么重的味道不是很明显吗。沈清和高冷地点头:“它发情了。”
精英男眉头越皱越深。
“你要去医院?”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沈清和来不及拒绝就坐着他的车到了宠物医院,男人看向后座抱着纸袋的青年,开口想说些什么,沈清和转过头来,轻声说一句:“谢谢。”
他最后闭上嘴巴,看一眼手腕上的表。
“我十点和朋友有约,”他顿一下,补充道,“普通朋友。”
沈清和注视他的眼睛,格外平静,似乎在等待他下一句话。
“你要回去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沈清和笑着摇头:“多谢,太麻烦你了。我坐公交就好。”
说完他就开门下车,对着车里的人礼貌挥手,头也不回地进了医院。
沈清和做好了掏空家底的准备,医生检查完老王的□□,说没什么问题,只是老王是流浪猫,要先补几针疫苗。
“发情期绝育有风险,家长还是谨慎选择吧。可以先吃药缓解,手术最好发情期结束再做。不过……”
沈清和一口气还没吐出又停在嗓子眼。
“不过吃药有副作用,发情期的绝育手术嘛,我做了不下百起,没有过失误。”
医生扶了扶眼睛架,沈清和面目表情地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
空气沉寂几秒,他正准备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奇怪的猫叫,像是人声混合着动物的叫声。
大清早谁在宠物医院学猫叫?
医生先他一步看过去,嘴角没憋住笑。
“沈清和?”
熟悉的声音,沈清和蓦然红了耳朵,前天的记忆还没删除干净,“罪魁祸首”又出现了。
他深吸口气,转过头,看见怀里抱着白猫的许辰风。
他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衫,套着版型挺阔的风衣,小心地护住怀里的猫,看起来紧张兮兮,目光时不时落在沈清和身后——那只缅因猫。
沈清和若无其事朝他打了招呼,转头想同医生继续商量绝育的事,耳边萦绕着老王断断续续的叫声,心烦意乱,半天说不出话来。
医生识趣地离开,让沈清和先考虑一下,再决定做不做手术。
“你养猫了啊……”说完,许辰风干笑几声,举起怀里的白猫,“好巧啊,我也是。”
白猫不耐烦地用后腿蹬它,前爪支愣起来,撑出一个“大”字。
许辰风手忙脚乱地安抚,一猫一人明显不熟。
“前天,”沈清和看向他怀里眼熟的白猫,“麻烦你了。”
许辰风点头又立马摇头:“是我招待不周,给你点了酒酿。我该赔罪的。”怀里的猫扑腾得更厉害了。
“吃饭了吗?”许辰风接着说,看起来很勉强地在找话题,“没吃吗?我请你吧。”
沈清和叹口气:“许老师,我送你去医院是个意外,你没必要这么在意。”说着他停顿几秒:“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你莫名其妙出现并且再楼梯口睡着。但是我不太想了解,更不想追究。”
“或许我们可以维持过去的师生关系,和你一起吃饭我并不快乐。”
他说话向来直白,因为他不喜欢多余累赘的社交。人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很累的事,对于得不到正面能量的关系,最好在一开始就断掉。之前的事让他很尴尬了,后遗症到现在都还没消,就像是回南天的墙壁,潮湿,粘腻。
他要时时刻刻防范回忆的攻击,他不愿意让自己陷入一段带刺的关系里。
酒后发癫而已,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根本无所谓,但他不一样,他坚硬了十几年的躯壳被一瓶饮料钻出个小洞,太不划算,太不值得。
许辰风放弃怀里的猫。
“我早就辞职了。”
沈清和:“那更好了,我们连师生关系也不用维护。”
许辰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昨天才剖出自己的心,看清楚那层晶莹剔透的水晶壳里塞满了谁,今天就要被逼着去擦掉,他做不到。
他觉得他可能是喜欢上沈清和了。
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疼痛,他没来的及看,沈清和又叹口气。
“许辰风,你被猫抓了。”
眼前人犹豫几秒,又接着说:“你要去打针。小白是野猫,我虽然常给它喂食,但它没接种过疫苗。”
许辰风低头看一眼,擦掉渗出来的几滴血丝,抬头认真地问:“沈清和。有点疼,你可以带我去打针吗?”
“你不开心可以告诉我,我会努力让你开心。”
他顾不得羞耻,成年人不怕疼,但是许辰风现在得怕,因为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沈清和是个心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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