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先帝之风！”
向忆这句话一出让老秦王所有说辞都作了废，他直直地看着自家孙女，就算是背上的鞭痕仍是在流着血，痛得不住地颤抖，她也握紧双拳、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望向自己。
“阿翁，我们并非是要将圣人如何，我们只想保住殿下的储君之位，圣人百年之后……”
“放肆！尔岂敢妄议圣人？”老秦王打断向忆接下来的话，向忆也识趣地闭上嘴巴，她知道自己说得够多了，安静地等待老秦王接下来的吩咐。
堂内没有点灯，没有秦王的吩咐下人们也不敢擅自进去点灯，就算是秦王的心腹府内的董长史也只能焦急地在外等待。
眼看着堂内渐渐暗了下来，还没听见王爷叫人进来扶郡主，管家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人老了耳朵不好没听到，要不是有董长史在旁边拦着就差点冲进去了。
堂外一群人站在阶下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先进去触这个霉头。但是整个秦王府谁不知道郡主以后是要继承王爷的基业的，就算是之前惹了王爷不快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谁知道今日竟然要上鞭子打？
王爷以前的脾气可不好，虽然有了郡主后收敛许多，但是万一王爷又是一个没控制住呢？想到这里，秦王长史董承志瞬间冷汗直流，就算是害怕也哆嗦着腿往堂内跑。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近乎是将门撞开跑进去的，突然的动静打破堂内的宁静，董承志跪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抬头对上老秦王冰冷的视线，他硬着头皮开口声音颤抖地不像样子，“王……王爷，该用饭了，您……您看这……”
董承志额头贴着地板，闭上眼睛在等待自家王爷的怒火，谁知道主位传来一声轻笑，他错愕地抬头就见自家王爷刚好收起的那一丝笑意。
“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这个老货豁出命来看你的安危，让他扶你回去上药吧。”秦王终究还是松了口。
向忆长舒一口气，背后的痛感差点让她感觉自己要站不下去了，还好董承志闯进来让她不用再继续站着。
董承志刚招呼着梦卿进来把向忆扶住，她就双眼一黑整个身体瘫软下去，吓得董承志和梦卿七手八脚地把人背回去，一直忙到深夜才落灯。
老秦王待在书房里听着整个王府寂静下来，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敲响，如雕像一般的秦王才抬手用力地揉着额头，“进来吧。”
董承志躬身走进来跪在地上，“请王爷责罚。”
“阿忆可有被伤到？”老秦王没有动继续揉着额头，只是声音虚弱，好像一下子就泄气了。
“王爷下手有分寸，郡主一切都好。只是王爷，您既已决定让郡主接手莫闻阁不如就……”
“不必多费口舌，你下去吧，本王乏了。”老秦王还没听完就觉得头痛，他知道董承志要说什么，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董承志知道自家王爷现在两难，也不好再劝，只得轻叹一声悄然退出去。
王府又静了下来，而向忆的那句“太子有先帝之风”却仍在他耳畔振聋发聩，这句话一下一下地冲击他多年来已经变得冷硬的心。
先帝原先的太子并不是当今的天子，而是中宫元后的嫡长子，先帝虽励精图治、广开言路，却也让跟在他身边的人成长成了一股势力。到晚年就算是英明如先帝也开始了猜忌，先帝的宠信和情谊让他们成为当朝红人，同时他们也争名夺利斗得不可开交。也为此伤及到了无辜之人，如今圣人的生母便是因此丧命，于是他开始痛恨这些士族。
他设计扳倒太子，一步一步走上这至高无上的位置，然后他才发现光是坐上这个位置是不够的。先帝晚年的放纵让这几个家族的权力已经威胁到了皇帝，他们听命先帝却不服这个新皇。
数十年的斗争中他眼见着因为向士族低头而娶来的皇后甚至诞下了长子，他也才能勉强与其达成平衡，于是不免觉得心中黯然，索性什么都不再去管，才有了如今的乱象。
老秦王一直尽心尽力地规劝、辅佐他，任凭秦王费尽口舌也毫无用处。要不是定安王府将北边的蛮人死死压着，他都不敢多想大晋会成什么样子，如今北边的隐患未除他就想着要“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怎么不叫人寒心？
蝉鸣拉回秦王的思绪，夜深人静时唯有街巷的打更声渐行渐远。
向忆再醒来已经天光大亮，她刚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就听见由远及近传来的脚步声，一睁眼就看见梦卿神色不安地朝自己走来。
“又出什么事了？我昨夜都受了这样的罪，阿翁还是不肯松口吗？”向忆懒洋洋地埋进被褥里，伸手遮住照在她脸上的晨光。
梦卿蹲下来，附在向忆耳边小声说：“今日早朝的时候太子联同九卿一起署名上书请求陛下彻查朔州军粮失窃一事。”
向忆惊得一下子撑起来，又被碰到伤口疼得她一边抽气一边问话：“什么！太子和九卿联合上书？那太子现在在哪？”
“听说已经带着奏书和群臣一起前往行宫了，说是要死谏……”
向忆听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伤还没好，立马爬起来更衣要去拦人，就差恨不得自己是匹快马朝行宫奔去。
梦卿瞧见自家小娘子的样子只得赶紧出声阻止，“小娘子，王爷让您去找他。”
秦王换下朝服出来就看见向忆面色难看地跪在堂内等他，见自己一出来就俯身趴在地上哀求，“恳请阿翁让我去拦住太子殿下。”
秦王悠闲地坐下抿一口茶，“你身上还有伤，起来坐下吧。”
“除非阿翁答应孙儿的请求，不然孙儿就一直跪在这里，”向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后抬头望向秦王，“陪太子殿下同死！”
“你……”秦王有些胸闷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向忆沉声开口，“你这是逼本王同意的意思喽？”
向忆又把头重新抵在交叠的双手上，“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要做一个臣子应有的本分，同君上，共生死！”
老秦王指着向忆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孙女很倔，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认可太子到这种程度，不惜命丧于此，就因为她觉得太子此去必有大难？
老秦王虽然生气，但到底还是顾惜自己孙女的身体，冷哼一声，“太子今日必然会平安回来，你也不必和他一同赴死。”
向忆惊喜地抬头，“此话当真？”
“本王何曾骗过你？”秦王吹着浮在茶碗上的叶子，眼皮也不想抬一下，但还是挥手让董承志将她扶起。
向忆懵懂地爬起来，但语气迟疑，“圣人本就与殿下不睦，如今殿下这般忤逆圣意，难道……”
秦王听到向忆的话，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碗仔细打量她一翻，而后问：“你去查了？”
“是，孙儿不放心周景宸这次去朔州，若是周景宸被害，太子再失去定安王府的助力，就真的举步维艰了。”向忆爽快地承认。
“就算太子不给你说，本王以后也会说与你听，”秦王停了一下,脸上浮起苦笑。
“当真是一件荒唐事啊。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去拦人，太子会没事的，至少不会现在被圣人迁怒。两个王侯的继承人因此失踪了，别说周成行那个疯子，周文鹤也是个爱子如命的，真出事的话他们闹起来可不是开玩笑。”
“估计没出什么大问题，但是失踪是摆在明面上的，太子身为储君规劝天子是本职，出了这样的大事这么做是对的。这样一来，就算周景宸真的有什么事，太子也算是出了力的，周家说不定依旧是太子党，这样既赚了名声也还能得到周家的支持，再好不过了。”
秦王站起身看向这明媚的天色，深深呼出胸中的浊气，“既然你认定太子是明主，那就让我看看你要如何助太子赢下这一局，若是成了本王就再不管你要如何，这莫闻阁也交由你接手。”
“孙儿知道了！孙儿必为太子赢下此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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