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向忆都在应太子的要求监视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连着不眠不休了很久。
梦卿最先发现问题,于是在向忆仅仅睡了两个时辰又跑去莫闻阁后,她赶紧跑去找秦王。
秦王本就因为失去了唯一的孩子而郁郁寡欢,在向忆离京的时候就请辞赋闲在家。
如今听闻自家孙女也像入魔一般,立刻就跳起来去莫闻阁抓人。
于是就有了现在向忆跟个犯人一样被秦王带来的人马押着,一脸愤愤不平地往王府走。
经过梦卿的时候还恶狠狠地剜人一眼,梦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完全不回应向忆的眼神。
回府后,秦王勒令向忆赶快休息,向忆却梗着脖子不同意,说什么都要回去。
祖孙两在长达一个多月没见面后,第一次正经交流竟然是现在这种场面。
秦王突然颓败下来,失去唯一的孩子已经让他心力交瘁,现在唯一的孙女也来和自己唱反调,他感觉真的很累。
无力地坐回椅子上,疲惫地开口,“阿忆……你也要气阿翁吗?”
满身戾气的向忆愣住,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在她记忆中一直如山般屹立不倒的阿翁竟然苍老许多。
脸上不觉已经布满皱纹,身形也没有以前那样魁梧,不能够一只手就将自己抱起,甚至自己也能平视他了。
“阿翁……”向忆没忍住轻唤一声,她突然有些害怕,如果自己不开口这个最后的亲人也会离自己而去。
秦王的双眼不似以前那般明亮,却仍然慈爱,“你是阿翁唯一的亲人了,阿翁只想要你快快乐乐地活着,哪怕一辈子碌碌无为又如何?阿翁不在意你是否名留青史,阿翁只想你好好活着。”
向忆隐忍多时的情绪爆发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此刻她不是受万千宠爱的长乐郡主,也不是太子近臣万音卫中郎将,她就只是一个仓促扛起家庭重担的人。
安国公逝世,秦王赋闲,现在莫闻阁这个庞然大物就在自己手中,虽然她还没有坐到明面上的一把手,但阁中谁人不知她就是未来的万音卫大将军。
前两年就有人开始恭维自己,叫自己阁主,她一直没觉得什么,但是最近这些天她只觉得越来越沉重。
她也开始理解祖父的不作为、不站队,顺势而为远远要比努力争取轻松得多。
她父亲的死不就是为了自己的选择而付出的代价吗?
没有了向梧在朝中苦苦支撑,这个朝堂就更混乱得不像样子,而她现在要去直面这些她不愿看到的场面。
所以她跑去燕云躲了一个多月,丢下向怀一个人在长安,直到周景宸将事情点明,她于是越发痛恨自己的逃避,又灰溜溜地回来。
毕竟在周景宸身边她也很奇怪,这样跟本也不利于自己考虑今后的路。
向怀不曾怪过自己,周景宸也是,哪怕现在朝局不稳,内有国贼,外有强敌。
她才像弥补一般地让自己一直做事,她要自己早些适应这样的情况,以后必然还会发生更大的事。
秦王看见向忆哭得悲痛,心有不忍,起身抱住向忆安慰道:“不哭,阿忆不哭,没事的,你不要怕,还有阿翁在,阿翁回慢慢教你的,你不要怕。”
等向忆狠狠哭过一回后,祖孙两又好似以前那般亲昵,盘着腿席地而坐,向忆安静地听着秦王说起向梧早年的事情。
没过多久,向忆的意识逐渐昏沉,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这是她自从向梧死后睡过最安稳的一觉。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向忆懒懒地用手遮住从窗边透进来的阳光,她还没有进一步动作,梦卿便送来了一个好消息。
宣武侯班师回朝。
向忆翻身起来,面上终于有了喜色,一边被人伺候着穿衣一边说:“好,终于是回来了,这样我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等一切穿戴整齐,她睁开双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锋芒。
周景宸远在云州也收到向怀给自己的来信,里面提到宣武侯回京以及向忆的近况。
看完后顺手就丢进炭盆里,看着盆中燃烧的信纸,火光打在她脸上一明一灭。
燕云如今也到了要烧炭火的时候,跟草原的最后一场战争也要即将打响。
草原上不止突厥一个部族,还有许多分散在各处的小部落,本就因为没有突厥强大而被打压着,到了冬天几更不好过了。
于是他们自发形成联盟,就为了能在入冬之前狠狠撕下燕云一块肉来。
和草原上各部打了这么久,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仗最难熬,要拖拖拉拉地一直打到雪将草原覆满,车马都难以行路为止。
所以燕云十六州现在都在紧张的备战之中,而宣武侯这个镇守朔州这样紧要之地的大将这时候班师回朝,这一仗难打了。
周景宸这些天没闲着,为云州画制布防图,查看军备这些事她一趟一趟亲自去跑。
草原上的各部也开始躁动起来,这些天站在城墙上就能隐约看见他们的人马,云州虽然处在边疆之上,但是一般没有人会来轻易攻打,除了这一战。
起身走出营帐,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周景宸打了个哆嗦,她没有停步走到城墙之上眺望着茫茫的草原。
今天似乎要比往年冷,周景宸已经觉得自己要加些厚实的衣裳了。
“站在外面做什么?不冷吗?”周景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身就看见他缩着脖子,双手插进袖子里,站在城墙下面望着自己。
周景宸随后往下走,“来了。”
两人一起回到营帐,瞬间被温暖包裹,周景明长舒一口气,抓起刚刚热好的水就痛饮下去。
周景明坐在篝火前,低头摆弄着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啊?这两天我见你不怎么进食,这样可对养伤不好。”
一抬头就看见周景宸继续画着布防图,那认真的样子都让人不好意思打扰她,但周景明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上去就夺走周景宸手中的图纸。
周景宸无语地看着周景明将图纸卷起来,收进自己怀里,“你可是这云州的守将啊,有人兢兢业业地给你画布防图你还不乐意?”
“不乐意,这么聪明的人就要不吃东西饿死了。”周景明仍然固执地说着刚才的问题。
周景宸叹一口气,迈开两步走到篝火旁边坐下,朝周景明伸手,“现在可以了吧?”
周景明却不言不语盯了她很久,直到她耐心快消耗完了才有动作,“你说你,不就是把人给吓跑了吗,至于这样作践自己吗?大不了……打不了哥哥再给你找更好看的姑娘,你喜欢哪个就哪个!”
周景宸向来不是很理解她哥哥的想法,总是能说出些骇死人的话来,于是被气得笑起来,“停!打住!我真的没事,你还是好好想想这一仗该怎么打吧。”
周景明将火上的炙肉割下一点递给周景宸,“这我自然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还比你多打两年仗呢,瞧不起谁啊!”
嘴里嚼着东西,周景宸懒得回话,这片刻的闲暇让周景宸的思绪忍不住飘到千里之外的长安。
好吧,她承认自己这个样子是有一点和向忆有关,不过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向忆会躲着她,周景宸能料想到,但她更在意的是向忆身上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如此明媚的一个人消沉下来。
周景宸觉得京中估计有剧变,但现在自己远在燕云,对外又是失踪状态,实在是不好打听发生了什么。
眼神移到坐在自己对面大口吃肉的周景明,她怀揣着一点点希望,开口问道:“最近京城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周景明抬头,咽下嘴里的东西,夸张开口,“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周景宸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不要支支吾吾的。”
“额……就是那个,安国公殿上死谏,没能救过来……薨了。”
帐内寂静无比,就连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聒噪,周景宸闭上双眼,千思万绪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周景明停下动作,不敢打破这样的寂静,他现在心里只有两个大字。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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