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宋司宁瞳孔张大，手腕蓦地一软，弑神刀掉在了地上。咚，咚，咚，他似乎听见什么声音正在猛烈撞击他的耳膜，这声音天崩地裂如雷贯耳，以至于让他五脏六腑急剧收缩，胸腔痉挛闷痛，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咽喉，他再也站不稳，摇摇晃晃颓然半跪下，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胸口吐了出来。
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还在继续，像寺庙的钟声一样震人发颤，又像把锋利的斧头正在凿碎什么坚冰，一下又一下。
是谁的心跳声，不是他的，到底是谁的心跳声？
天旋地转空间扭曲，咔咯咔咯坚冰碎裂。无数黑白画面像是被泼了颜料般色彩斑斓起来，紧接着又被无数道声音裹挟着投进他视网膜——欢乐的、幸福的、悲伤的、愤怒的、厌弃的……这些情绪将他从暗无天日的虚空中剥离，重新回到这个有血有肉的世界。
他空洞的瞳孔深处终于闪烁出一丝久违的光亮，视线慢慢聚焦到沾满鲜血发颤的双手，旋即视线又慢慢模糊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他跪坐于悬崖边，荒风卷起枯草呼啸飞向苍穹，光影微渺，满地血痕狼藉，世界归于沉寂，好像一切都结束了；而他，他干了什么，他到底干了什么，他将头埋进掌中，再也遏制不住地失声抽泣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
徐策骋命宋司宁去杀晏爻，自己则是带着人马前往扶风山杀掉另外两个长老和其余弟子，夺走了最后一件宝物焚尸炉。
五大宝物尽收囊中，徐策骋心满意足。反正宋司宁这把刀也出不了什么差错，徐策骋暂且将宋司宁放到了一边，等需要用刀的时候再拔刀也不迟。
“你要知道，人鬼殊途。”“他看到你真身了，他不可能接受一只鬼。”“而且，还是一只杀了他师尊的恶鬼。”“快死心吧，人鬼终究殊途！别挣扎了！”仿佛从虚空中伸出了好些无形的尖锐骨爪，死死攫住他脖子，在他耳边幽幽低语，试图让他放弃什么，试图让他面对接受什么。
人鬼真的殊途吗，宋司宁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悬崖边，望着下面盘根虬结的植被深渊，没有犹豫径直往下一跳，闭上眼睛，任由身子在疾风中下坠，失重的感觉原来是这样，他想，晏爻掉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晏爻跳下去的时候已经对他失望到底了吧？
晏爻那时是决心赴死的。悬崖的岩壁上长满了枝丫倒刺，枝丫上缠绕着锋利的荆棘，往下坠落的时候，难免会刮到皮肉，宋司宁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傍身，任由枝丫划破他的脸、手、衣服、袍子……喉咙里的苦涩血锈味蔓延上来，又被他硬生生咬牙咽下。
才几根倒刺荆棘就觉得痛吗，宋司宁你在矫情些什么呢，你那时候划晏爻用的可是刀片啊。
可是，晏爻在哪里？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崖底没有水潭，没有河流，只有茂密的树丛，光是这点，晏爻已是凶多吉少。宋司宁在悬崖下找遍了，连晏爻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看见。
“嗷喔——！”豺狼虎豹磨牙吮血，宋司宁心神一凛，会不会晏爻的尸身早已被野兽叼走啃噬殆尽，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陡然炸开，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得赶紧启程回鬼界，说不定晏爻的魂魄被白无常带走了。
荧绿深蓝的幽冥河水奔流在苍穹之下，宋司宁被小舟载着前行。他坐在小舟上，双脚泡在幽冥水里，要知道这可是连鬼皇都不敢碰的水，堪比浓硫酸，此时此刻却能让他从深重的罪孽之中得到暂时的解脱。
似乎□□疼了，灵魂深处某个地方就不那么疼了。
他曾经觉得鬼跟人一样，人分为好人和恶人，鬼也分为好鬼和恶鬼，而他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么说也是只好鬼。但如今看来，他真的是一只好鬼吗？干了那么多坏事，简直恶透了吧。可以说恶鬼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当他抵达鬼门，从小舟上下来的时候，双脚已被腐蚀成白骨。他低头看了下白骨，自嘲地笑了笑，废了一双脚就能洗干净他手上沾的血了吗，远远不够吧。
他来到幽冥司找白无常，白无常看见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他避而不答，只问晏爻在不在，去人间抓鬼魂的时候，有没有抓到过晏爻的鬼魂。白无常说没有见过晏爻的鬼魂，又问宋司宁发生什么事儿了，宋司宁依旧没回答，这才落寞地转身走了。
既然白无常没有见过晏爻，那么晏爻或许还活着，于是宋司宁又重返了人间。
他沿着他们曾经走过的道路，走走停停，回到了他跟晏爻再次相遇的断念桥。他还记得上次他们走到这里时，断念桥塌了，他掉进河里，一帮水鬼们同他沆瀣一气捉弄晏爻。
宋司宁叹了口气，目光落到桥头边儿一块刻了字的石头上，他上次还在这上面睡觉来着，鬼使神差的他又爬到石头上躺着了。
假如闭上眼睛，晏爻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叫醒他。他这么想，就当真这么做了，他赶紧躺好，安分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奇迹出现被叫醒。
“小公子，你的酒壶碎了。”
“……！”宋司宁猛然睁眼，心中又惊又喜，是晏爻的声音没错，晏爻还活着吗，他急忙坐起抬头看去，可惜周围什么都没有。原来他刚刚出现幻觉了。
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前方溜溜达达走来一道熟悉的影子，那是长笑仙人。成了仙的人就是闲，每天游山玩水到处闲逛。“慢着！”长笑仙人挡住了他的去路，笑眯眯看着他，道：“老夫掐指一算，你有难处。”
宋司宁：“……”他这样也不像生活顺遂的啊，他低下头苦笑。
长笑仙人一脸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将他的伤心落寞尽收眼底，道：“哎哟喂，不要这么悲观嘛。”
宋司宁：“……”他杀了那么多人，还失去了晏爻，天都塌了，怎么可能不悲观。
见他不说话又不搭理人，长笑仙人只好摇头叹气，道：“这世间有个地方叫爻宫山，爻宫山里有一位药婆，神通广大，能够解决三界所有困惑，你想不想去试试？”
听到这里，宋司宁倏地抬头，眼底闪过一抹“愿闻其详”的微光。
“哈！”长笑仙人就知道宋司宁对此事感兴趣，做了个“稍安勿躁，且听老夫娓娓道来”的手势，蹙眉道：“不过嘛，你知道的，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爻宫山啊，可不是那么容易去的。”
“你知道，什么是必杀技吗？”
宋司宁挑起半边眉毛，跃跃欲试憋出俩字，道：“真……真诚？？？”
“啪”长笑仙人痛快地拍了一下宋司宁背，满脸欣慰又肯定地说：“答对了！药婆最看重的就是‘真诚’了！想要登上爻宫山需要跨越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一步一叩首，心中不得生出半分杂念，否则之前所有努力全部作废，而且无法从头再来。”
“这些困难，你能克服吗？”
只要能找回晏爻，只要能赎罪，只要能洗干净他沾血的双手，这些困难又算得上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碧落黄泉粉身碎骨又怎么。
“我能克服。”宋司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好。”长笑仙人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眨眼间宋司宁已被长笑仙人带到了爻宫山入口处。放眼望去，瑞雪霏霏，四周白茫茫一片；成片的青松被积雪覆盖，隐隐约约的钟声从遥远天际线尽头飘来，渐渐消失在呼啸雪风里——
甭管是人是仙是鬼是魔，到了这里都得冻成孙子。
“啊啾！天儿也太冷了！还得是老夫的梨花山崖好啊，四季如春，风景如画。”长笑仙人冻得喷嚏连天，鼻涕飞流直下三千尺，跟只老王八似的缩着脖子躲在貂皮大氅里，抱着手臂哆哆嗦嗦，转着浑浊眼珠子不断打量四周，道：“啧啧，环境嘛是有点恶劣，你穿这么薄……哎算了，药婆那变态狂加虐待狂就好这口，你忍着吧，可别怨老夫不给你买貂。”
“……”宋司宁却仿佛感受不到寒冷一样，吐出三个能让长笑仙人虎躯一震的字，道：“我不冷。”
“嘿。”长笑仙人愣了下，随后笑了起来：“是是是，你们年轻人身子骨就是比我们这种老年人强。”
“……”宋司宁表情凝重，笑不起来，他知道，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记住啊，一定要心诚，不得生出一丝一毫的杂念，不然不但见不到药婆，还容易走火入魔。”长笑仙人千叮咛万嘱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佩挂在宋司宁腰带上，语重心长道：“这个你戴上，倘若坚持不下去了，记得用它传唤老夫来接你回去，要小心保管啊，切勿摔碎了。”
宋司宁垂下眼睛，道：“我明白。”
长笑仙人愣是放心不下他，还想着再叮嘱他几句什么，就看见宋司宁转身对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道：“谢谢你，长笑仙人，”
“犯不着谢老夫。”长笑仙人挥挥衣袖，“要谢就谢你那位朋友吧，他说他叫官昱，是他来求老夫帮你的。”
作者今天给小表弟取名字耽误了时间，来得晚了点！(◎_◎;)
眼皮跳得好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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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小司宁找晏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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